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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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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着实称不上“打架”,只能算单方面的围殴,沈庭一只手围殴八个人。

    咿!

    呀!

    哎呀!

    啊、呜!

    嘭——嘭嘭咚!

    呜呼哀哉从戏台拉长到大门口,有两个路线歪了的,直直张牙舞爪掉进了河。

    水花四溅,激起岸边看热闹的人一阵叫好。

    两只落汤鸡跋涉上岸,灰溜溜跑了,其他几个亦做鸟兽散,只剩细眼一个人还站在戏台边缘。

    角落里小厮们不哆嗦了,互相搀扶起来,二层木门更开了些,露出一张张花朵般的面容。

    细眼脸色难看,腿还有点抖,抖着抖着一摔,他涨红了脸爬起身,无意味的低吼,也不知对谁。

    突然一愣,也不吼了,抓起眼前散落的头发,细眼脸上红潮尽退,寒毛直竖,颤颤抬手一摸,他用以束发的白玉横簪凭空消失。

    他唰的看向沈庭。

    沈庭好生站着,就站在之前对峙的位置,不差毫厘。

    他理理袖口,朝细眼客气地笑了笑。

    楼上有银铃般细碎悦耳的笑声,细眼脸色又烧起来,一抬腿,就是一顿,他低头一看,左脚暗青锦鞋镶了一层“白边”,刚才抬腿,脚很正常的抬起了,鞋底却被“白边”留在原地,齐齐整整,镶进木板。

    他睁大了双眼,微微弯腰检视,终于看清,那“白边”不就是碎裂均匀边缘锋锐的白玉簪子?

    冷汗立时流下。

    沈庭等了等,身后无人让他留下细眼,那就是玉婵不打算刨根问底了,于是他半抬了手,冲大门一指,像任何一个开店的恭送客人一样,说:“慢走不送。”

    大门重新关好,玉婵拎着食盒来道谢,小丫头兴奋地跑上跑下送茶水点心,全是姑娘们的谢意——自打这一出,便是先前没见过沈庭的新人也知道这是老板朋友了。

    沈庭推却不过,只好收下,好在或许是玉婵茗依提点过,送来的都是一些吃食,没别的。

    他顺手捏起一块玫瑰千云糕,往夏暝烨嘴里送。

    夏暝烨已经脱下了大斗篷,稍稍后移避开,眼神说不上是询问还是嫌弃,就这么看着沈庭。

    应该说从沈庭回来、小丫头送这送那开始,他就摆出来这么个含义混沌的面色。

    这又怎么了?夏小公子不喜欢手指捏的?沈庭手一收,自己吃了这块香甜糕点,推了推青瓷碟,含糊道:“见者有份。”

    夏暝烨目光下垂,淡淡看了眼,不言不动。

    沈庭就着茶水吃净了,见他沾都不沾,奇道:“没毒。你不喜欢吃点心?”

    明明在家里点心没少过。

    “呃,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虽说和你家里的比不了,也很可口了。”沈庭想了想,自认为这话没错,他两边都吃过,可以如实评价。

    “一片心意?”夏暝烨忽的一笑,终于捏起一块,却是往沈庭嘴边送,“的确是心意,但都是给你的。”

    ……这还要比?

    甜食吃太多,他竟然品出一点酸味来。沈庭暗笑自己想太多。

    眼见避不过,夏暝烨简直犯轴了,非要他吃,这种小事还用轻功就真成笑话了,躲来躲去,沈庭懒得再费劲,张嘴吃下。

    夏暝烨这才舒心了似的,也吃起来,斯文极了,沈庭对甜食不热衷,尝了几块就罢手,正要起身,面前递来一块白帕。

    夏暝烨淡淡道:“擦嘴。”

    又道:“新帕子,没熏香。”

    这他看得出来。沈庭寻思着,第一次怀疑夏小公子是不是有洁癖,家里有一众侍婢伺候,不明显,逃跑路上也讲究不了,到此时便显露出来了。

    唉,夏二姑何时来信呢?

    他拿过帕子擦了擦,夏暝烨竟不满意,夺过来又擦两下。

    ……是真的有洁癖吧。

    沈庭难得坐不住,想起身,便听夏小公子又开了尊口,“听姑姑说你早年还有个名,斩风,我原本不明白,今天才开了眼,原来不用真刀,仅凭指间刀风也能将白玉凌空切分,当暗器使。”

    玉石,不管质地好坏,总归是硬脆的。沈庭方才这一手,常人想看清都难,看清看懂的才更受震动。

    被人夸赞,而且夸得准,总是心里美的。沈庭不能免俗,笑道:“不然你姑姑为什么非要找我。”

    他拍拍手起身,心情甚佳,到晚上就更好了,玉婵亲自送饭来,并两只黑陶小酒坛。

    沈庭感动道:“玉婵,难得你这样大方。”

    玉婵轻哼一声,“哟,沈大侠也会惦记?”

    沈庭歪在门口含笑垂眸,一摊右手:“那是,不惦记人,也惦记你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左手轻轻晃动,小酒坛们便互相碰着打了个旋儿。

    玉婵忍不住避开视线一瞬,手一指,涂着艳红蔻丹的指尖直冲沈庭鼻子:“站没站相。早晚醉翻了你,赶紧滚吧!”又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沈庭退进门里,转身差点和夏暝烨撞上,还没问出来,夏暝烨一抬手,却是要给他整理衣襟。

    夏公子竟亲自动手理衣,还是帮他?沈庭诧异至极,胡乱扫了眼自己,一身青衫不甚平整,是有些凌乱。

    这能有啥?

    ……夏暝烨一定是洁癖。

    沈庭连忙也上手拍了拍,待衣裳齐整,他只觉浑身都透着不对劲,立刻晃了晃酒坛子,恢复过来。

    他问夏暝烨:“喝酒不?”

    夏暝烨扫了眼,淡道:“你舍得?”

    沈庭一时哑口,他其实真不太舍得,但若雇主想要,分一半也不是不行,正要回答,夏暝烨截断道:“你喝吧,别醉了。”

    沈庭眉开眼笑,强调道:“放心,区区两坛而已。”

    这是真的,五坛子对他也不过三分醉意,两坛子么,也就喝点滋味。毕竟非常时期,他不敢醉,玉婵更舍不得多给。

    吃过饭,已入夜,整条秀河都活色生香起来。

    沈庭靠在外间大窗前,窗户大开,花船已经缓缓开动,窗外便慢慢流过两岸风景,偶尔与其他花船交错而过,嬉笑声便传的更加清晰。

    楼阁二三层窗户渐次打开,灯火辉煌,探出美人容颜和修长手臂,指间夹着绣帕,挥舞间浓浓香气阵阵散发,清亮柔婉的嗓子如群莺夜唱,细碎的搅做一团。

    花船经过,面容无踪,仅尾音并余香缭绕四散。

    细斟慢饮,沈庭略微侧首,见夏暝烨在他身后一步,面容静默,无限春意纷乱光彩落在他眼里,只剩冰雪般的漠然。

    有点意思,这年纪的小子不说面红耳赤吧,总会暗暗骚动,他却冷静如看经文似的。

    分明也不是不会脸红。

    沈庭将小酒杯往他面前一转,夏暝烨疑惑看来。

    “不喜欢?”

    夏暝烨反问:“我应该喜欢吗?”

    沈庭闷笑,“对,没这条规矩。既然不喜欢,还杵这儿干嘛?陪我?”

    说完笑得更大声了。

    夏暝烨不语,替他斟满酒杯。

    沈庭缓慢地一眨眼,不是吧,真是陪他?

    良心上浮,他拍拍夏公子肩膀,“不用,你不是要看情报?坐里头去,我瞧得见。”

    夏暝烨半转过身,没走,他靠着窗沿另一侧,问:“下午那事就这么了了?”

    “你觉得应该如何?”

    好吧,小公子好奇了,他应当答疑解惑。

    “我本来以为必要追究,若真是有人故意而为,就反击回去,至少明白敌人所在,可是看你和玉婵,都是轻轻放过,人走了就算了。”

    “唔,你这是世家争斗的脑子,却不是经商的。什么生意都是生意,做生意么,和气生财第一。”

    夏暝烨轻轻皱眉,“做生意就不用分辨敌友?”

    “哈。”沈庭揉揉额角,“我想想……嗯,世家大族多有姻亲,盘根错节,尤其南方世家一向同气连枝,对吧。可开店的不一样,一句话,同行就是冤家。”

    夏暝烨依旧疑惑,“那不更要查?”

    “怎么查?那几个要是没人支使纯粹犯傻,白费工夫,要是背后有人,又如何?击鼓鸣冤,请人评理,还是昭告天下我被找茬了?”他朝窗外示意,“瞧瞧,这么多,谁都有可能,你能一个一个全拔了?或许夏公子可以,玉婵不行。”

    “今天你若不在,她就吃亏了。”

    “玉婵有她的办法,不是只能哭求,就算今天吃了亏,明日她也能找回场子,不然,她这艘船哪里开得稳。”

    夏暝烨懂了,“这里一直如此。”

    “对,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规矩有明有暗,你若不能摧毁了重建新规矩,就得按照现行的来,或者,换个地方。”沈庭冷淡道,“可哪里不是这样?”

    “知府不管?”

    “明面上不闹出大事来就行,一整条销金窟,有多少进项给了他?何况,他想管也未必管的住。”

    秀河自前朝兴起,起初不显,官办打头揽过这摊子生意,不久,乐坊闻名天下,财源滚滚,后来渐起私营,到本朝新立,官办后撤,私营成了大头,背后势力交错复杂,不是地头蛇都理不清。

    沈庭说着说着,忽的一嗤,对夏暝烨道:“说不定你家也有份。”

    夏暝烨眉头更紧,“我不知道。”

    自家进项有几桩几件他还真不太清楚,家中大事全由他父亲一言而决,姑姑和其他管事也不会在小公子面前多嘴。

    “如果有,我以后会停掉。”他慢慢吐字,显然不是随口轻言。

    “怎么,嫌脏?”沈庭斜倚着,语气凉凉。

    夏暝烨遽然摇头,“怎会,风尘多侠义,我自己就借住这里以策安全。脏?没有暗地里派人杀我的东西脏。”

    “只是,”他看向外头,嬉笑追逐欢歌艳语连绵不绝,“她们不开心,不是真的开心,就像……冬池看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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