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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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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暝烨不知他如何腹诽,听了催促,忍俊不禁,问:“需要我避开吗?”

    沈庭头也不回,只说用不着。

    玄门中人处理煞气多有独门方法,不外泄,沈庭又不是,他就用最老套最常见的法子,没什么不能看的。

    夏暝烨让开两步,沈庭上前,唇角微勾,无限冷冽杀意从眼底倏然而过,似流光,亦是刀光,写意如仕女图里翩飞的衣带,却是涧底毒蛇般凌厉狠辣,直扑夹角缝隙。

    刀光到达前一瞬,夏暝烨眼疾手快,撤走了血乌丝网。

    血网一撤,露出浓郁到近乎凝固的桃红色来,艳到极致便溢出了杀气。

    没了封堵,无数气流张牙舞爪扑将而出,可堪堪露头,便被一线杀气腾腾的刀光逼了回去,刀刃直捅入缝隙内部,沈庭眨眼间连劈七下,每一下都在同样的位置,如同只是一刀。

    煞气由杀机孕育而来,亦会为杀机击溃。

    最后一缕桃红气息碾碎消散,缝隙恢复了黝黑,再无异状。

    夏暝烨拿出颗明珠照亮,仔细检视着问:“成了?”

    沈庭收起袖刀,目光沉凝,摇头道:“未必,你还是先封着吧,等会儿再看看。”

    按常理,煞气消散无踪,源头也被击溃,那就完事了,保险起见封一封也行,沈庭心底却有一丝异样逡巡不去,他向来尊重自己的直觉。

    这道裂缝迟迟不能解决是真有异常,还是夏暝烨做过手脚?

    上次呢?

    沈庭莫名烦躁,他不由环顾内室,满眼空空落落,却仿佛充斥着一股黯淡晦涩的气息,连空气也是粘稠压抑的。

    眼前浮现几乎装满瓶子的桃花煞水,沈庭明了,地动只是促使泄露而已,这煞气,已经淤积了许多年。

    他微微摇头不再多想,对夏暝烨道:“要实在不行,你还是另寻高人吧,术业有专攻。”

    夏暝烨点点头,又一摇头,说:“除煞令颁布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世家亲自去请的,我委实不想开这个头。”

    当年天火裂浮屠,玄门再开,同时,天地间开始偶有煞气聚集,这玩意儿非鬼非妖非魔,无形无质无思,没有规律,十分诡秘,不能控制利用,却会伤人吞魂以壮大自身,常人无法对抗,每每出现,总是祸害无数。

    至于具体来源,至今并无定论,最被接受的猜测是,天、地、人有杀机,时过事移,杀机留存,逐渐演变而生。刚开始还被当做天灾瘟疫之类,引发各处恐慌,直到玉山高人亲上中京,帝王传诏天下,世人方知如何识别、处置。

    煞气无预兆,普通百姓发现了也只能躲避为上,告知官府联络各地驻兵或直属银羽卫——前者人多势众,战场兵戈,后者武功不俗,常年杀伐,都是杀机横溢之辈,正好以杀止杀。

    修道者最对症,苦于人少,江湖老手也行,但不听朝廷调令。鉴于煞气实属公害,在朝廷一番传令布置的同时,玉山也和世家门派们协商,号召各路江湖好汉们踊跃除害,若遇上实在强大搞不定的,可直接找上玉山,这便是除煞令了。

    沈庭的意思,若这煞气当真诡异难制,夏暝烨还是依除煞令找玄门高手帮忙的好,但夏暝烨一说,他也不再多言——世家看重脸皮,正常。

    至于官兵或银羽卫,更不必提。

    不过么,沈庭朝他手中血乌丝一瞥,且不说夏家阵法多有玄妙,就这血乌丝,乃是当年夏二姑特意替宝贝侄儿防身所制,据说请的是玄门高人,可见渊源。

    所以,夏暝烨找人,需要大张旗鼓么?

    沈庭干脆问起自己酬劳,两人正要离开内室,他问着问着目光下视,见夏暝烨软绸包裹处隐隐泛红,是手臂伤口一直渗血。

    不注意就算了,一瞧见,他顿感自己右手小臂疼痛翻滚,立刻改口道:“赶紧出去,你这伤口不能拖了。”

    夏暝烨左手推门,朝他温文一笑,步伐语速都不疾不徐,“无妨,不是要害。”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习武之人,怎会怕小病小痛。”

    真是好大方、好大气、好大度,简直堪称世家公子楷模,沈庭闭了嘴,再催促一句,就是他看不起夏公子,当人家是文弱小书生了。

    恰在此时,有脚步声靠近,敦厚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少主,您在里面吗?早饭已经布好了。”

    指尖微动,沈庭按住右手腕,朝门口看去。

    呵,又一个熟人,夏家大管家。

    沈庭随夏暝烨走出内室,夏大管家见夏暝烨身后还有一人,笑脸里带了惊讶,随即深深低头,弯腰行礼道:“可是沈公子?”

    “正是。”夏暝烨笑着,只看向沈庭,“一百两黄金,哥哥可觉得少了?”

    “不少不少,比我平时还多,所以,我再送你个添头。”

    话音未落,沈庭一刀斩出,一线血直上房梁,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下来,慢慢滚到了夏暝烨脚边。

    夏大管家一张脸永远和和气气,看着就是棉花般的好性子,连背叛少主围杀之时也笑成温吞一朵花,此刻,他惯常的讨好笑容和淡淡惊讶一同凝固在面团脸上,再也做不出别的表情了。

    一滴血溅到夏暝烨脸上,自眼下半寸处顺着玉白面颊慢慢滑落,他叠了帕子抬手擦去,轻飘飘一扔。

    素绢手帕全浸入猩红血泊里,不分彼此。

    他眼中并无惊愕恼怒,仅一分好奇,问:“夏管家得罪了哥哥?”

    可不,得罪得很了。

    沈庭甩净血珠,习惯性又在左手腕处擦了擦才收回刀,随口道:“你不是说掌家不顺,有人当你面奉承,办起事来阳奉阴违,头疼得紧?喏,立威立信,多利索。”

    这话不过随口应付,他实则是见了仇人不想忍,要不是夏管家横插一杠,他大有机会成功逃跑。

    偏偏夏管家要背叛,杀主子就杀主子吧,偏偏还挑在夏暝烨对沈庭动手的当口,大概是觉得有个现成替罪羊挺好?搞得场面混乱,机关四射,铁片胡扫。

    夏暝烨他一时动不了就算了,夏管家的人头岂能落下?

    被当面斩了大管家的夏公子笑容不减,仔细看还多了一分羞涩,神态腼腆,莫名像个刚被意中人送花的小姑娘,他轻声问:“庭哥怎么觉得是他?”声音里毫无责怪之意。

    沈庭被他十足温柔的表现激起鸡皮疙瘩,暗暗忍了又忍,心想:废话,我亲眼见到的。

    他继续掰扯:“你爹和叔叔都没了,夏二姑也走了,就你一个正经主子,再年轻也名正言顺,有胆子有能力做手脚的必定资历深,而且么,他刚才姿态虽恭敬,眼神里对你可不大尊重。”

    “谢谢庭哥,我没想到……多年不见,庭哥还是这样护着我,果然是该找你的。”夏暝烨双眸微弯,从言语到神态都在表示对沈庭宰他手下的赞同,又说了一大段对沈庭如此聪明敏锐贴心的赞美。

    沈庭时不时反吹回去,忽略夏暝烨本人的别有意图,这种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场面话他还是很熟的,奈何眼前的就是夏暝烨,他实在没法把这小子当成别人——视如寻常的代价他已经付出过了,不想再来一次。

    不过,这回相见,夏暝烨很有些不同——上回他可没这般示弱。

    沈庭心里颇有些稀奇,他本以为,自己没想到无怨无仇的夏暝烨会突然翻脸,夏暝烨恐怕也没想到,忠厚老实的管家会反水,背后一击直打要害。

    那准备可比他侍奉的小主人周全多了,武器齐备,机关密布,二三十人俱是好手,将小院围的密不透风,还准备好了销骨水,这玩意阴毒少见,却在特定情况下极有用,也不知夏管家搜罗了多久,只等夏暝烨一断气,便能作出家主闭了死关不问外事的假象,届时瞒不住了一开门,无影无踪。

    多了个沈庭倒好,闭死关都省了,杀手和受害人一步到位,销骨水都能省下来。

    夏管家兴奋得满面红光,可惜,他忽略了,要捕捉的猎物比自己更强大时,再聪明的黄雀也会失手。

    重重围堵下,沈庭不得不捏着鼻子和夏暝烨合作,先前还剑拔弩张,转眼就携手对敌,不多时两人便披红挂彩。

    夏大管家躲在重重护卫身后,自以为安全,看戏似的啰里吧嗦不消停,正等着摘果子,就被沈庭重伤之下甩出袖中刀,正中左胸口。

    沈庭自己也没落好,体力衰竭还失去一向不离手的武器,而夏管家的手下们失去头领却不成散沙,仍继续围攻,他只好强提一口气接着闯。

    就在靠近小院大门时,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机关激射,其中一枚铁片就这么寸,刚刚好划过他脖子,鲜血一股股涌出来,止不住。

    杀来杀去,到最后就剩只小白眼狼还能喘气。

    还没完,不知是哪个手下意志坚定,同伴们倒成一片了也坚持任务,引信点燃滋滋作响——

    沈庭就在这一刻彻底视线全黑,继而听到轰鸣震爆声,他身体一轻,知觉尽丧,再醒来便是重回花船。

    可眼下夏暝烨这反应……原来他也不是对老管家全无提防,心眼亮着呢。

    这主仆俩,一个处心积虑要取而代之,一个深沉缜密扮猪吃老虎,配得上一句天作之合了。

    沈庭点了点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想必你心里清楚。”

    夏暝烨笑得温文尔雅,清淡从容,毫无烟火气,道:“这样背弃主上的东西,又能有多少忠心属下?无非是笼络一批、威胁一批、再瞒过一批。”

    夏大管家若叛杀成功,还少不得一番整治敲打,可他已经吹灯拔蜡见阎王了,夏暝烨本身就是正经主子,收拾起来自然简单得多,就算夏管家还有同谋,也翻不起浪来。

    刚说完,两人同时侧首,屋外有脚步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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