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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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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日更可笑的并不是他,而是夏暝烨,所谓猎人也在别人的罗网之中——

    轰。

    这便是结局了。

    好在似乎并非定局。

    他正要去手起刀落,却横生如此枝节。

    原来所谓的“爱侣”、“命中人”、“三生鸳盟”是指夏暝烨?

    原来那句“该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不该打打杀杀就不要打打杀杀”是指这个人。

    荒唐之感达到顶峰,沈庭不掩讥讽,嘴角还是上翘的,眼底却显出刀锋般的冷。

    石头卡在他腰带上方小腹处,急了,“我这都是为你好,不爱上他你活不了啊!”

    难为它还能自个儿左右摇晃,如同小鸟拍打翅膀,扑闪着忙道:“杀性太重了损阴德,再说你的死也不能全赖他嘛。”

    沈庭冷冷一笑,道:“这么说,照我命数,本该被他抓住的?”后几个字犹如金石相击,又像一把把凿子凭空打下来。

    被个大概率脑子有病的男人抓住,指不定怎么折腾,这算哪门子的“谈情说爱”!

    “……你不要忽略前一句。”石头郑重道,“你先前已然殒命,是借了和他的红线才能设法重来,因果相连,性命相系,你若不信,见了面只管动手,他受伤流血,你必定也痛,他一命呜呼,你照样断气。”

    沈庭笑够了,淡淡一嗤,腾出左手,将石头一指弹飞。

    轻轻一声“哗啦”,一朵小水花溅起,湮没于无数波浪中。

    独木舟悠悠划过。

    片刻后“噗”的一响,沈庭饶有兴致地侧首,见石头已经从水里蹦上来,跌在船里,一下一下艰难地跳动靠近,终于挨到沈庭,它滴溜溜打了个转儿,啪叽一下倒在他脚边,就这么趴着,有气无力道:“让他爱上你也行。”

    ——“庭哥,你要走吗?”

    晚宴上年轻的家主亲自斟酒,眼底闪动着莫名的神采,当时他并未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颇觉熟悉。

    沈庭不是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他知道那是什么意味。

    虽然心知这石头古怪,也不大信这些胡言乱语,然而一瞬间沈庭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那不就简单了。

    啧,想什么呢。沈庭暗暗摇头,神色散漫,问:“然后呢?”

    石头打起精神,又抖擞起来,说:“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没有全信,尽管怀疑尽管试探吧!反正你我目标一致!”

    沈庭极浅淡地笑了笑,“听起来挺轻松。”

    明徵的字条犹在眼前——不算夏家这场飞来横祸,他本就命悬一线。

    石头来劲了,穿花蝴蝶似的抖动起来,正要兴奋不已再添把柴,声音陡然一劈:“是的只要你好好活——你怎么又要扔我?!”

    沈庭左手悬停,夹着石片,轻轻甩了甩,“你不用回天上?”神色客气又平静,好像真是在为石着想似的。

    “不用!你就把我搁身上,能走了我自然会走!”

    沈庭不动不答。

    “沈庭、啊不沈大侠!我能帮你很多的!”

    沈庭微一侧首,“你能帮什么,研碎了可以入药吗?”上下打量的眼神似在品鉴药材年份。

    “趋吉避凶!增加好运!真的你信我,时间久了必定见效!”

    沈庭收回手,一边将石头放进袖子内袋里,一边闲聊似的问:“你需要吃饭喝水吗,怎么喝,泡着?”

    石头虚弱道:“谢谢,不需要,不能,不必,你不用管我。”

    沈庭拿起长木桨,心想:好寒碜的“神仙”。

    石头待在他袖袋中,心想:好难搞的土著。

    心思各异,小舟兀自前行。

    吴州在秦州以南,中南部便是三山四水,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丘陵小山交错,地形复杂多变,南沚在其中并不惹眼,但因着有夏家世代居住,倒也无人敢小觑。

    风尘仆仆三昼夜,沈庭终于抵达,比他“上次”缩短了一半时间。

    四月五,正是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沈庭扔了小舟跳上岸,劲装疾行,径直前往夏家大宅,他不走街道,走房顶。

    上月中旬,三山四水发生地动,范围不大烈度也小,只倒了少许房屋,伤亡寥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秀河离得远,毫无察觉,南沚却就在震中附近,眼下依然有些房屋尚未修缮完全,裂缝深深,弥漫着破败的气息。

    也正是这次地动,在夏家后宅密室里震出一道深深缝隙,黝黑危险,煞气丝缕不绝。面对这种天地杀机,普通护卫能自保就不错了,想处理掉?请高手来。

    请柬里前因后果俱在,字字句句属实,那么,事情不难办成,地点正好要去,连雇主都是熟人,沈庭当即答应,爽快得很。

    他到达后,发现夏暝烨只找了自己一人,随口一问,年轻人面露难色,雇主家事于己无关,他也就不多问了,只当是年轻人功法未成实力不济,初初掌权处境艰难,不肯闹大了惹闲言碎语。

    不料是罗网将收,只等他这猎物主动上门。

    现在他又来了。

    沈庭在淡淡白雾中飞鸟般起伏,数次转折,飞进最大的一处围墙里。

    围墙内外几乎皆在沉睡,他轻点几下足尖,如同隐伏的灰雀藏在树冠深处,不露声息。

    待护卫巡逻完,继续。

    七年前,他在保护夏暝烨时顺便把整个夏家大宅翻了一遍,除去两三个危险气息浓重之处,其他地方有几块砖几根草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知这七年里,夏家可翻修过?

    乍一看是没有,再结合“上次”的行走路线,他径直前往后宅西南处一方小院。

    算来,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这座小院了。

    七年前,这里清静宜人,侍从进退有度,却暗藏机锋,他过而未探,看看便走。

    七年后,也就是“上次”,这里外围巡逻严密,防守无缺,里头却宁静如坟,人人看向内里的视线都紧绷而戒惧。

    沈庭倒是不怕,偏偏就栽在这里。

    此刻,天空仍蒙昧昏暗,唯尽头处渐起一线青白,小院无灯火,沈庭借这点微弱天光扫视,全无人影,地面上甚至看不见几个脚印。

    远方隐约传来鸡鸣,只衬得此间更加寂静。

    沈庭无声无息翻过院墙。

    人未落地,已经在半空中甩出右手,太急促,交手破空声在寂静清晨里远远荡开,遇到树木院墙又潮水般卷回,打破了清净。

    此时此地,会是谁?

    对方的武器并非常见的刀剑,甚至可能不是金属,以至于沈庭明明斩中了什么也声响轻微,只有偶尔刮擦间的火星昭示了位置,猝然在半空中亮起一点,又鬼魅般转瞬消失。

    倒是对方的衣袖比他的大多了,又力度十足,挥动声短促锐利,等于一再提示方位。

    院墙外伸进来枝条,一枚半枯的叶片刚刚脱离枝头,便无声无息搅得粉碎,角落里不知名的虫子只叫了半声,被咬了般戛然而止。

    沈庭不惊反笑,好胜心起,血液都开始发烫,两次过招已足够他明确判断。

    对方武器的确非刀非剑,极特殊,轻、细、飘忽、非常长,攻击范围很大,比沈庭见过最细长的鞭子还要更长、作用范围更广,且应用自如,能同时攻击多个点,可比起零碎暗器,收发使用更有规律。

    天下独一无二,夏家少主专用,血乌丝。

    几乎是立刻,沈庭回忆翻滚,杀心陡起,又强自按捺下去,只做寻常交手的烈度,他面色微冷,杀意收敛于心,幽暗瞳孔微微睁大,心神固守,听到两声清晰的心跳。

    一声在体内左心处,一声在右斜三步外。

    他揉身直取目标,夏暝烨也不含糊,交手狠辣而密集。

    倏尔,一线锋锐贴着脖子划走,沈庭如同被利器威胁命门的野兽,鸡皮疙瘩冒起,血液瞬间沸腾。

    割喉的滋味,他绝不再尝。

    干脆以刀代眼,瞬息攻防七次。

    袖袋里的石头越发滚烫,沈庭不用听就知道它要说什么:别打啦!

    他不理,原本打算一照面就暴起击杀,如今么,至少也得划道血口。

    主意打定,沈庭佯装后撤,虚晃一招不退反进,袖刀自右下斜斜上挑,轻慢如挑起红艳的盖头,却是直取对方心跳所在。

    这一线弧度端的曼妙非常,刀势淋漓尽致,刀意圆融无尽,顺风而行既轻且疾。

    血乌丝材质特殊,柔韧难断,可他的袖中刀也是佛前供奉多年的云铁所铸,锋利无匹——

    叮。

    袖刀垂直斩在血乌丝上,声轻而音柔。

    沈庭顺势下劈,这看似脆弱的小玩意儿细如蛛丝,柔韧更甚,此刻极度下弯,似乎难以承受,却偏偏撑住了。

    双方一时僵持。

    从第一击到此不过五息,终于四目相对,下一瞬,血乌丝主动撤离。

    沈庭手上一缓,下意识追击而去。

    一片飞袖连带一线血珠飘扬而起,血珠坠地,软绸悠悠落下。

    小院恢复寂静,沈庭站立其中,看向对面的年轻公子,没说话。他感受着右手小臂处传来的尖利痛楚,脑海里念头一个接一个打着转:

    好一个“他受伤流血,你必定也痛”!

    不过,夏暝烨的功夫,怎么比起上次气势汹汹要捉他时……弱了些许?装的么,可他若真是发现来者是沈庭才撤手,有什么装的必要?

    难不成,脑子里的疯病还能影响到功夫?越发疯越强,正常了削弱?

    等等,“他一命呜呼,你照样断气。”这要是真的,他莫非又要给姓夏的小兔崽子当护卫了?!

    时限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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