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一行人都发现太子殿下和刚找回的郡主之间有些不对劲,连迟钝的徐西行几次想问沈星璃,都不好开口。
殿下时常忙碌着,不见人影。他身旁那个如鬼魅般的暗卫也来无影去无踪,只知道苍山的暗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数道密信随着信鸽来往不歇。
安阳郡主自那日后,再未出过门,就连客栈的楼都没下。
“李九道这老狗行事还算快,刀架在脖子上才怕疼。”客栈上房内,沈星璃拿起桌上一封信看完,嗤道。
不出十日,李九道就把折子上的人在泽州的底细摸得明明白白,就连府上丫鬟和哪位小厮偷情这种事也写了进来,生怕写不详尽,太子治他个不告之罪。
“满篇荒唐,不堪大用。”顾修言瞥了眼冷道。
“殿下,其实折子上这些人的底细,西机处都已经摸得很清,为什么还要这老狗再摸一遍呢?”
顾修言把那封密信递进火盆里,等火舌吞并了白纸,才开口道:“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怎么回事?这是不打算和自己聊啊,沈星璃眯起眼,最近这几天殿下都一副冷冷的样子,哪像是那个在帝京光风霁月的储君大人。
于是他便搬张椅子坐下,托着腮问道:“殿下您要不再去找她聊聊?”
“他能做的就这些,我对那些鸡毛蒜皮不感兴趣。”
“谁说这老狗了?我说我妹妹。”沈星璃朝他眨眨眼,“殿下,星泠心思单纯,只是一时拗不过弯来罢了。”
言下之意,去哄哄吧,小姑娘哄哄就能好。
“我何尝不知道她心思单纯至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生气。”顾修言翻开另一封信,叹息道,“她自小生在高门,小时在宫中受了委屈也只往东宫跑,有我护着旁人不敢伤她,她自然也看不到那些人心复杂。星璃,你知道我那两位早夭的皇姐是如何去的吗?”
沈星璃摇摇头,开玩笑,这种皇家秘辛多给他一个脑袋都不敢打听。
“母后当年只是后宫一名普通嫔妃,位卑份低。我先头那两位皇姐均未活过五岁就被人所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怅然,“后来父皇查明真相,将涉事的人全送进慎刑司,抄家灭了九族。从那之后我便被抱到太极宫,一直到我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诸率常伴左右,父皇才终于放了心。”
“父皇护住我,是因为我年幼无法与那些人抗衡。我担忧泠儿,则是因为若有一日她成为储妃,我怕我能替她拦住墙外的虎豹豺狼,也防不住身侧之人的心思叵测。前几日她为了我责罚她的婢女而和我置气,我真是气笑不能自语。”
沈星璃哑然,他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殿下储妃一事,尚未明目,这是否”
“星璃。”顾修言打断他,露出这几日仅有的笑容,“若我未曾表态,皇祖母又如何会开得了这金口。”
“殿下,您这番心思,臣先替星泠谢过。”沈星璃收起玩笑,郑重道。
“只这一路坎坷荆棘,实在怕伤了她。”顾修言看着密信,声音极低。
“妹妹她心思简单,但绝不是固执蠢笨之人。殿下您的苦心,她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顾修言半晌不言,才抬眸去看信上内容,脸色突然微沉。沈星璃敏锐察觉到一些不妥,开口试问道:“殿下,出何事了?”
“父皇恼我私自调动南军,收了我的调遣权,要我不日即回帝京。”他长叹,也罢。
这下闹得有点大了,沈星璃颇为头疼的想,他也想起前几日父亲来信时的指责之意,回去他得好好说说妹妹,没事往外面瞎跑什么呢!
顾修言看出他的迟疑,笑道:“调兵前我猜到如此,所以虎牌早就交给了祁将军。只是眼下正到要紧处,敲山尚未虎出,我是不能回的。”
“殿下想如何?”沈星璃问道,起身把房门关紧。
“辽探已经渗入到盟会中,凌源阁一开就能查清他们的身份。只是不知其他诸国是否也来搅这趟浑水,泽州有些人与其牵连甚密,希望李九道这次大张旗鼓的搜寻,能敲出两只盘山虎。”
“李老狗这次大摇大摆的搜查,闻到风声的一些人肯定有所动作。”
“确实如此。梨花镇上苍山的每条路现在都有暗卫潜伏,如今只等盟会结束,胜者打开凌源阁了。”
“比试那群人中有我们的人吗?殿下您身边那位可有参加本次比试?”
“那倒不曾。”顾修言起身推开轩窗,任由朗朗日光洒进屋内,不远处葱树荫荫,夏末的长河里飘满浮叶,宁静中充满闲适。
“既入朝堂便不问武林,阿吉他没有去。但是他需要替我去取回一件东西,我得还个人情。”许是这即将入秋,空气中飘散着许多浮尘,顾修言有些低低咳起来,如玉的面上浮起一丝红晕。
沈星璃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伴随储君身侧多年,他知道殿下的身子骨其实并不算明朗,这些年帝京最好的药材都送进了东宫,也许陛下要他早日回京也有陛下的顾虑。
他返身到桌前倒了杯清茶,递给了顾修言,“殿下,您先喝杯茶润润。”
顾修言朝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紧张:“别担心,只是咳两声而已。”
“您要是有个好歹,别说远在帝京的陛下了,我爹都能赶过来扒了我的皮。”沈星璃嘟囔道。
顾修言想起那位留着长胡须、腰板挺得笔直的沈青沈大人,笑意就到了眼底。沈青曾做过太子少傅,为人严肃刻板,顾修言年幼时可没少和沈星璃一群人调皮捣蛋,每次闯了祸,沈青只会说他几句,倒是把沈星璃打得嗷嗷叫,他娘来了也没用。
那时他们还偷偷给沈青取了个外号,叫做帝京第一老古板。
光阴如长河流过,他们各自都在成长,也许不用多久,大齐的未来就得靠他们了。
顾修言握住青色杯盏的手指略微凝住,那双眼也起了波。
“很久没有拜访先生他老人家,事了后就去你家坐坐。”顾修言瞅了瞅他,打趣道,“你埋在院子下的那坛酒得给我尝尝。”
“什么一坛?十坛都不成问题啊。只那是我给未来女儿埋的女儿红,殿下您好意思喝?”
“连亲都没娶,就在想以后,星璃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我帮你去请父皇下旨求婚。”
“我先谢过殿下的金口玉言,您还是喝过我那坛酒再说吧。”沈星璃可不想就娶妻呢,大丈夫顶天立地应做豪杰、成英雄,一身抱负尚未施展又何以成家,再说,酒喝完再埋一坛呗,反正沈家不缺银子花。
徐西行本欲将此行的收录呈给顾修言看,谁知走到门前,暗卫拦住他说沈公子在里面,徐西行思索片刻,突然想到顾修言之前交代的一番话,便踱步朝沈星泠在的上房走去。
走到房前,采玉端着空药碗正准备出来,瞧见徐西行,笑道:“徐公子,是来找郡主的吗?”
徐西行点点头,等采玉转身禀报后开门他才进去,就见沈星泠斜斜倚坐在窗棂前,目光沉沉望向远处,听到他进门的声音转身看他,朝他展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谦之,你来了?”
大半月余不见,竟削瘦这么多?徐西行不自觉的皱眉,他放下手中的录本:“你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你,听说你脚受伤了,现在好些了吗?”
“每天汤药吃着,已经好了许多了。”
“也好,伤筋动骨,是要多歇息。”徐西行有些词穷,他从来只会读书撰书,这安慰人倒是头一次,“脚好了再动身不迟。”
“嗯,已经无事了。”沈星泠感激道。
“对了。”徐西行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你走失的这些天,殿下派人去查李姑娘被掳的事。暗探发现有两名辽国人被打晕倒在苍山山脚处,没见到李姑娘,地上只留了几串她发上的红绳铃铛,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三娘呢?就没有消息了吗?”沈星泠连忙问道,这是她心底最牵挂的事。
“殿下已经派人去寻了,过不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徐西行安慰道。他瞧见自己每说一遍殿下,眼前这人的眸光就要黯几分,也不知道闹了些什么,只好轻声安慰道,“你也放宽心,先把身子养好吧。”
“辽人想掳的也许是我,三娘只是替我挡了,一日不找到她我一日不能放过自己。”沈星泠苦笑,“结果我又掉进了苍山谷底,惹了一大堆麻烦,也许我就该好好待在帝京,不去想旁的。”
“你要这么说,那是不是得怪我就不该给你写那封信?”徐西行将录本打开递到她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些,这都是一路上你陪我收录的消息,有些被我写成小言,回到翰林院要给诸位大人看的,这里面都有你的一份,你说你来的有没有意义。”
沈星璃和顾修言谈了半天,才把他拉到妹妹房前,准备当个说客让两人都好好聊一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徐西行说了这堆话,隔着半掩的门扉看见自家妹妹拿着录本边看边笑。
老天爷,这在搞什么。
他悄悄转头看了看顾修言,只见顾修言神色平静,在房门前停了片刻转身就走了,瞧不出一丝端倪。
沈星璃无奈望天,这说客他不干了,爱谁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