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交锋
侍卫罗平紧走两步,随在小蛮之后走进院中。陈留公入寺只带了他一人,强弩中郎将赵万留在寺外守卫。
他一直站在主人身后,虽也恼恨那名侍卫无礼,但公爷面前不敢无端放肆。并且他知道公爷武道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刚才那一道杀气,已经镇住了全场。
其实更主要的是,弟弟罗通昨日暴毙,他此刻仍然心神恍惚,也就没有在那侍卫格挡公爷手臂时,果断上前较力。
他暗暗下决心,如果待会儿再有胡夏国之人无礼,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能让人以为大梁的侍卫都是摆设。
陈留公并没有在意他举动,只是少年豪气,忍不住露了几分修为,算是对赫连璝及手下施加点威慑。
进入馆舍,萧士卿从石阶上下来,笑着施礼道:“陈留公一早降临,小王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陆七郎一见这令人如沐春风的大才子,刚才的别扭瞬间丢到九霄云外,也笑道:“临川王,昨夜在这佛门净土睡得可还香甜?”
“哈哈,小王随遇而安,到处都睡得香。”
“难得临川王体恤本公,昨夜的火实属意外,我已命禁军加强戒备,此刻洛阳城中除了王宫,再没有比这里安全的啦!”
他这番话更主要是说给赫连璝听:佛门净土其心不静,有暗讽之意;除了王宫这里最安全,既是婉拒他要留宿大内的无理要求,也是保证绝不会再有事了。
萧士卿玲珑心肝,闻言挽着他手笑道:“陈留公快请入内,容小王奉茶略表心意……连日叨扰,不胜惶恐!”
看两人一唱一和把手言欢,赫连璝在后面冷笑不已,但他素来粗豪,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客套,仍随之进入正堂。
罗平与那两名侍卫当然不便跟进去,一左二右站在门外互不搭理。
南朝之人饮茶,是将茶树上摘的老叶子制成饼的形状,再放上浓稠的米浆。
饮用时先用米汤浸泡,再用无焰炭火炙烤,而使其烘干变红,再捣成碎末放入瓷壶,注入沸水饮用。
也有的再加入葱、姜、橘子,以调和苦涩味。
小蛮姑娘煮茶却更加繁琐,在茶汤中加入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同煮,以去茶叶苦味。
此时一座陶制小炉上,正煮开着一壶茶汤。
那壶用白银打造,看着光亮洁净,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令满室都是这种“茶香”。
三位贵人落座,小蛮以白瓷杯分盛茶汤,灵巧地捧到他们各自面前,又盈盈施礼,请贵客品鉴。
陈留公对这种饮茶方式很不认同,但碍于情面,还是捧起白瓷杯小口啜饮。
赫连璝却狼吞虎咽,一口就将杯中茶汤饮尽,烫的喉咙疼痛,半晌没有缓过气来。
等灼痛稍退,就迫不及待叫道:“小蛮姑娘,你这杯子太小,够谁喝的!本太子还未用早膳,这会儿口渴得紧,换个大杯来……”
小蛮笑着应下,自去找更大的容器。
萧士卿没有端杯,看二人品过茶,才问:“公爷,此茶味道如何?”
“甚好,甚好!”陆七郎喝了几口,将白瓷杯放在桌案上,笑着点头夸赞。
萧士卿又问赫连璝:“太子,可还合口味?”
“什么口味不口味的,这茶不就是解渴的嘛!本太子可没那么矫情,也不喜欢你们南朝人那般穷酸……呃,对了,临川王不是答应本太子一同上书梁王,今日就离开洛阳回国吗?”
“太子稍安勿躁。小王以为陈留公必有诏命宣布,我们做客人的,何不暂时听从主人安排,待公爷宣完诏命,再定行止!”
“哼!”赫连璝冷哼一声,心中暗骂这个南蛮子果然不靠谱。
陆七郎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在门外,说过梁王有诏命,请赫连璝一起进来听诏。
但那只是他权宜之计,想个法子稳住赫连璝罢了。母亲并未给他传诏,这会儿不免略觉尴尬。
小蛮找了只吃饭用的瓷碗,又给赫连璝盛了一碗茶汤,恭敬地放在他面前,才行个礼退在萧士卿身旁。
赫连璝没心思再饮茶,也催着陆七郎问道:“既然萧兄如此说,那就请陈留公宣诏吧!”
陆七郎无奈,只得起身冲宫城方向虚拱手道:“王诏……”
二位外国使臣闻言也站起身,退到他下首,面向北方而立,静听女王诏命。
“两国使节远来辛劳,又遭不测之变……明日中秋节祭月大典,特赐‘四望通幰七香车’二乘,命两国使节乘四望车观礼,钦此。”
萧士卿慌忙道:“怎敢当如此重礼,还请梁王收回所赐。”
赫连璝却没听明白什么是“四望通幰七香车”,见萧士卿模样,还以为是女王把自己车驾让给了他们乘坐,咧着嘴笑道:“女王大手笔,如此……”
“四望车乃天子卤簿,拜祭所乘也。”陈留公打断他接着道:“历来朝廷以之赠与功臣耋宿,表彰元老勋旧。今我王特旨赐下四望车,足可见大梁待客之诚!”
萧士卿道:“小王年轻识浅,又非有功之臣,实在不敢当梁王如此礼遇!”
陆七郎道:“临川王不必客气,此乃我大梁待客之礼,尽可安坐以乘。”
赫连璝道:“不就是辆马车吗,萧兄有什么不敢坐的?本太子国家贫瘠,却还没坐过这等宝车,正好享受享受!”
萧士卿与陆七郎还要推让,就听门外罗平声音怒斥道:“大胆蛮夷,你敢再说一遍?”
陆七郎心头火起,罗平素来谨慎,如今不顾礼节斥责胡夏侍卫,一定是那人又口出不逊,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当下故作不悦道:“罗平,成何体统?”
罗平转身拱手施了一礼,又指着那名布衣侍卫道:“公爷,此人口出狂言,辱及尊者,故卑职一时激愤,与他起了争执。”
“哦?赫连太子,你们胡夏国的军士,好像确实比较威风嘛!难道今天本公应该先请示他的意见,再来见太子殿下不成?”
“这……”赫连璝被他呛得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端起白瓷碗猛灌一口茶汤。
陆七郎更加怀疑,这个扮作侍卫模样的人,一定来历不凡。
于是对罗平下令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辱及哪位尊者?从实道来!”
“是!公爷,此人听您宣读诏命,竟然满脸冷笑,还插嘴品评……”
“哦,这样啊!原来是对本公不敬,你且住口,听他自己可有胆量亲口说与我听!”
陆七郎走到门口,面对那布衣散发的侍卫,眼神玩味盯着他,只等一言不合就将其拿下。
谁知那侍卫毫无惧色,也转回身面对他挺直身躯道:“陈留公,我刚才说,你假传诏命,擅作主张,还真是个好儿子呢!”
陆七郎噌地红了脸庞,被他一口道破心事,在萧士卿和赫连璝面前颜面尽失。
且他言语粗鄙,简直如市井之人詈骂,一声“好儿子”就如在占自己便宜一般无二。
陆家“四时弹指”再出,第二式含章可贞,携带凛冽寒冰之气,点向那侍卫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