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留客
陈留公郁郁寡欢从薛府离开，完全没有了来时的兴头。
虽然还惦记着兵器府那边查库进展，但眼下尚有一件事急须处理。
永宁寺塔着火，胡夏太子闹着要回国，说是除非请他入宫居住，否则绝不留在洛阳。鸿胪寺的人应付不了，已经派人禀报了两次。
他得赶去安抚一番，让仅剩的两国使节平静下来。
京兆府和典校署已经出动人马去寻找北燕冯太子下落，再不能让南朝临川王与那个赫连璝出什么事情了。
至于被炸伤的北凉王子，已经在医馆中医治了一整天，伤势却并无好转。
算起来五国使节已经缺了三个，本来准备大邀诸国来观礼，谁知被那该死的拓跋连搅成这样。
到了永宁寺，陆七郎先奔南朝使臣居住的院子，毕竟谁都喜欢和讲事理的人说话。
那个胡夏太子蛮横粗鲁，陆七郎想起他就没好印象，等安抚了萧士卿，再见他不迟。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东边第一座院子门口，就碰到赫连璝领着两名侍卫，风风火火从里头出来。
“赫连太子？你这是……？”
赫连璝身着铠甲，头戴银盔。身后侍卫也有一人披甲，另一个却穿布衣。
陆七郎讶异地问了一句，搞不懂这个人怎么会来拜访萧士卿，又为何这般打扮。
赫连璝好似抓住了苦苦寻找的猎物，一见他显得颇为兴奋，瞪大双眼叫道：
“你终于露面了！陈留公，本太子要回国，现在就走。齐国临川王也答应我了，这就联名上书梁王，失礼勿怪！”
陆七郎一阵头疼，赫连璝找麻烦也就算了，怎么萧士卿也跟着他胡闹？
但此时也不能翻脸，毕竟来者是客，昨日乱局的的确确已经发生，给人家留下了口实。
他只好笑着赔礼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既然你们都在此处，那再好不过了。本公正是来此探望二位贵使，代表女王表达歉意。还请殿下随我入内，一同与临川王聆听王诏！”
“有什么好说的，本太子要走就走，难道你还要扣着我不成？”
“岂敢岂敢！”陆七郎仍笑道：“太子殿下，鄙国招待不周，皆是本公之失。我王已经传下诏命，特令我来此安抚二位，请一同去见临川王，允许我当面赔罪。”
赫连璝见他态度谦恭，火气也消了大半。梁国毕竟是强国，他们胡夏国偏居一隅，从实力上说是不敢得罪人家的。
不过是仗着此时陈留公有几分理亏，聊以表达一些可笑的自信罢了。
一个素来自卑的人，或者引申至一邦一国，如果从来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就会特别渴望通过这种方式满足心理的空虚与病态。
“如此，那本太子就勉强……”
赫连璝准备松口，却听他身后左侧的侍卫咳嗽了两声道：“咳咳，太子，您是一国储君，怎可立身危墙之下！”
陆七郎惊疑地看向那侍卫，实在没想到他竟敢妄自插嘴。
昨日四夷馆中，赫连璝进入“有朋厅”时并未携带侍卫，陆七郎并未见过此人。
此刻才认真打量他两眼，只见其面相端正，身材瘦长。头发在顶上束了根带子，垂下来散落在脑后。
穿着一领窄袖胡袍，没有披甲，也没佩戴刀剑，说话时站得笔直，连拱手行礼都懒得做。
“这人有古怪！看样子可不像是个侍卫那么简单。”陆七郎心中暗想，却不动声色，只等赫连璝反应。
赫连璝听到他发声，也没有回头责怪，反而改口道：“嗯……不错！本太子千金之躯，岂能继续留在这等危险之地，这就走了，告辞！”
“哎！太子留步……”陆七郎笑着伸手去拽他胳膊，没想手指还未触到他臂护，那名说话的侍卫横臂挡来，生硬地将他架开一尺。
陆七郎大怒：“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在下不敢无礼，只是身负护卫责任，自然以太子殿下安危为要！”
侍卫不软不硬又顶了句嘴，气得陆七郎拂袖道：“太子，这就是你们胡夏的规矩？一个侍卫竟然替主人做主，去留难道是他说了算吗？”
他没有说侍卫动手动脚的事情，那样会失了身份，却反将一军，逼着赫连璝表态：到底是你这个太子说了算，还是侍卫能当家！
赫连璝脸皮微红，粗着嗓子斥责道：“你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然后又朝陆七郎道：“陈留公，你不用拿言语激我，本太子决定要走，你说什么也无用！拉我作甚？”
“呵呵……太子，既然你执意要走，本公也不强留。只是，我二哥与扶风郡王有意北上会猎于统万城，我王仁义，一直不欲轻动刀兵。届时两国闹僵，恐怕太子不好对夏王交代吧？”
“你威胁我？你们梁国要打，难道我大夏就是软蛋吗？”赫连璝脸涨得更红，说话时带动络腮胡子根根竖起，又变作了一只“斗鸡”。
“太子当然不是软蛋，你这侍卫手底也硬的很，那就静观其变吧！”
陆七郎背着手冷笑连连，刚才甫一接触，他就知道那侍卫功夫不弱。只是连番腆颜讨好，实在不是他行事风格，不经意便换了强硬的态度。
“好！好得很！”赫连璝也拉下脸道：“梁国号称礼仪之邦，这就是待客之道了！好，好……”
他连着说了几个好字，身上甲胄铿锵作响，却并未挪动脚步。
仿佛在等着那侍卫教训教训眼前的少年，出出胸中恶气。
陆七郎也冷冷望着那侍卫，眼神中已经浮现出浓重的杀气。
可惜侍卫没有如他们愿，既没有动手为赫连璝出气，也没有再说话表达意见。
场面陷入尴尬之时，门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哎呀，陈留公来了！我家王爷正等着您呢，快请入内。”
说话的人自然是婢女小蛮，陆七郎目光转到她身上，不由眼神一亮。
他展颜笑道：“临川王知道本公要来？你是何人？”
“婢子小蛮，只是王爷身边的使唤丫头，不敢劳陈留公动问。”
小蛮笑盈盈施礼，又对赫连璝道：“太子，既然尚未离去，还请一同进来少坐，婢子煮的茶刚刚好，您还没来得及品尝呢！”
赫连璝也很爱听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说话，当下大笑道：“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倒要尝尝你这茶究竟有何特别！”
小蛮道：“二位请，别让王爷久等了。”
陆七郎清清嗓子，却没再说话，当先走了进去。
来了寺里怎么感觉这般奇怪，处处有反客为主之人。这小丫头好似天真烂漫，但也实在不懂礼节。自己是主人，怎能说别让他家王爷久等。
经过那侍卫身旁时，陆七郎故意气息外泄，磅礴的杀气一下涌出，震得他发丝都往后拂去。
小蛮“咦”的一声，随即又笑着跟在陈留公身后，把两人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