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茶
“小娘子,小娘子你终于醒了!”终于见安盈若睁开双眸,阿园喜极而泣,“你渴不渴?饿不饿?婢子去给你拿吃食。”
“我……”安盈若的嗓子有些干,缓了缓才适应,“我没事,你别哭。”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阿园立即趴在她身上,抱住她嚎啕大哭:“呜呜呜,我怕死了,我以为小娘子你活不了了,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呜呜呜……”
“别哭了。”安盈若尚且弄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况,见阿园这样,只好先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们都没事,都还活的好好的。”
“阿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有人疾步而来。
安盈若转头,视线撞到了一袭暗青长袍上,圆领修身,身长如玉,中间金扣鞓带圈出劲瘦腰身,不见坠饰,干净利落。
十七叔。安盈若先在心里唤了声。
“阿茶,伤可还疼?”
他唤她阿茶,这个称呼让安盈若心中一动,已经许久没人这么唤过她了。
“十七叔。”躺在床上的小女郎脸色还有些苍白,脖颈上淤青明显,用糯糯的声音喊人,眼眸亮亮的,分外乖巧。
“还记得我?”郑君燕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小女郎的额头,终于退烧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没有头尾,安盈若却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答道:“一直记得。”
上辈子因为长久不见把他忘了,但是这辈子,会一直记得。
闻言,郑君燕心中愧疚更深。若是他没有恰好路过荥阳城外,若是这小女郎没有那么勇敢,若是她当真听从安排嫁给了那穷乡僻壤里丑陋无知的田舍汉,他不敢想象结果会怎样。
若是那样,要他如何对得起她黄泉下的耶娘与兄长?
“傻阿茶。”郑君燕揉揉小女郎柔软的发顶,跟她致歉,“是我的疏忽,我对不住你。”
安盈若摇头,想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是除了耶娘兄长之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说,房门被叩响了。
“将军,饭食与药都端来了。”李正清朗稳重的声音传进来。
“送进来。”
“先用些饭食。”郑君燕握住小女郎柔软的小手,又扶住她的背,将人拉起身,阿园要拉枕头,也被他长臂一伸代劳了。
阿园想接饭食,李正却把碗递向郑君燕。趁着这个间隙,安盈若认出是那晚问她姓甚名谁的年轻郎君。
他拿来的是用白米熬的软烂的稀粥,淡淡的米香随着郑君燕拿勺子翻搅的动作冒出来,让人食欲大动。
“十七叔。”见郑君燕舀了一勺要喂自己,安盈若忙伸手去接粥碗,“我自己来。”
“手还伤着。”郑君度瞅着朝她伸手的小女郎,示意她看向自己的手。
安盈若看过去,才注意到左手缠了纱布。她离近些看,一边看一边回想,这是什么时候伤的呢?
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却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林木呢?
“十七叔。”她看向郑君燕,“林木……还活着吗?”
她在心里自责,林木救了她两次,为了救她被劫匪砍了一刀,她醒过来却把人抛在脑后,真没良心。
郑君燕看了捧着药碗站在一旁的李正一眼。
“回禀小娘子,人还活着,此时在另一间房静养。”李正道,“他的伤势虽不致命却也不轻,需要仔细将养一段时日。”
“不过请小娘子放心,将军已经吩咐人守在他身边照料,医药博士每日都会过来查看。”他补充道,“他昨日已经醒过一次,能进食,精神尚可。”
“放心了?”待李正禀报完,郑君燕看安盈若,勺子还举在原处。意思很明显,让她乖乖吃米粥。
安盈若点头,乖乖张口吃了他送上来的粥。
这样的无微不至,让她受宠若惊。
可是体察到十七叔真心实意,她怕表现出来,会埋没对方的真心。所以便乖巧地、安静且认真地吃完了一碗粥。
李正又将药送上来,郑君燕接过的时候道:“只这些?”
李正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是他粗心了,忽略了如今侍候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女郎,不是尸山血海里来去自如的将军。
“将军与小娘子稍后,属下这就去寻掌柜娘子问问有没有蜜饯。”
“我不怕苦。”安盈若忙阻住李正,又怕他跟郑君燕不信,再强调一遍,“真不怕。”
“十七叔,给我吧,我这只手是好的。”她用右手去拿郑君燕手里的药碗,做出自认为不怕苦的神情,将药碗从他手里接了过来。而后吸口气,把碗放到嘴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精光。
这是不怕苦?郑君燕看着药碗移开之后皱成一团的小脸儿。
明明是害怕麻烦别人。
如此谨小慎微……
李正端了两只空碗静声退出去,已经想好要准备什么蜜饯了。客舍里未必有,直接去南市买来的更快。
房中,郑君燕让安盈若重新躺下,打量着凑上前来殷勤掖被子的阿圆,不满意的目光并未掩藏。这半大孩子比她还小,如何会照顾人?
安盈若一直默默留意他的神情与动作,自然看到他打量阿圆时显露出来的不满神情。想不明白因何缘故,又不敢问。
“他们只给你配了这一个侍女?”他忽然张口问道。
安盈若再次极快会意,想了想,回答道:“有阿圆陪着我就够了,不用很多人。”
大娘和二娘确实都有好几个侍女,不过她们是郑家的小娘子,而她只是寄居在人家家里,是不一样的。有一个阿圆,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她这过于懂事的回答,郑君燕却皱眉。
见她眉头微皱,安盈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可是细细想来,却没找出错在哪里。
不过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很快舒展,应该不是不高兴吧,安盈若如此想道。
她思绪如浪翻滚,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抿了抿唇,决定还是问一问:“十七叔。”
“说。”郑君燕抬眸,眼中带着询问。
“二娘……她怎么样了?”问完之后安盈若又记起,她还没说林家的事。十七叔可能听不懂。
可是,要说吗?
郑家人,是十七叔的家人啊。
“小小年纪心里装那么多东西作甚。”不过片刻相处,郑君燕已经摸清这小女郎的性情。如今见她如此模样,无须思考,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遂打断她,将话挑到明面上来:“你是想问二娘有没有嫁去林家?”
安盈若闻言一惊,凤眸圆睁:他都知道了!
“没有。”郑君燕接着道,“她生母求三兄将自幼侍候她的一名侍女认作义女,代替她嫁过去了。”
啊,那么短的时间又认了一个义女啊。安盈若在心中惊讶,想道:原来白担心了。
虽说她恨郑家人让她受了四年那样痛不欲生的嗟磨,但把她送去林家的并非郑二娘。相反,平日里相较于有些傲气的大娘,二娘对她还是很好的,起码一直都很和善。
她已经亲自体会过那样的日子,清楚有多难受,所以并不希望二娘去受罪。
她没嫁过去,那就好。
“真是傻。”
忽听郑君燕的评价,安盈若再次睁大眼睛,她哪里傻了?
哦,好吧,她确实挺傻的。
看她刹那间扬眉又息鼓,郑君燕因这丰富的小表情而生起一丝愉悦——这才是小女郎该有的样子。
安盈若就见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滑过一丝笑意,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竟也随之愉悦起来。她胆子大了点儿,反问:“十七叔为何说我傻?”
“旁人用你代她女儿受罪,你却反过来关心对方安危,不是傻是什么?”
“哦……”安盈若无可辩驳。
“好了,睡吧。”郑君燕起身,“我出去办些事,晚间再来看你。”
离开屋子之前对阿园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小娘子,外面站着人,有事立即喊他们。”
“……是!”阿园很是怵这位冷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