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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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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娘坐在床边独自垂泪,一别十八年,她的小宝已经长大了,不知道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竟还考得了功名,她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庞,她的脸有一半已经被大火烧伤了,就连手臂上都留下了一片蜿蜒崎岖的疤痕,看起来可怖至极,所以她终日头纱覆面,从不敢揭下头纱,如今她这模样就算是站在裴淮之面前,只怕他也认不出来吧!

    英娘独自一人守在裴淮之的床前,到了半夜时,裴淮之又发起了高热,躺在床上的他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难受,英娘让小二给她买了一副治疗风寒的药材煮好之后给她端过来,她一勺勺给裴淮之喂下,有些许药汁从裴淮之嘴角流下,她也轻柔的掏出手帕给他擦去,然后又用沁了热水的帕子敷在裴淮之额头,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重云回到尚书府,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与陆青绾听,陆青绾抿了抿唇,眸色认真的看向重云,说道:“明日你同我去见他。”

    想必裴淮之如今是国相大人一颗不要的弃子罢了,但偏偏国相大人又留了他一命,但若说国相大人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那她肯定是不信的,裴淮之能留下性命无非两种可能,第一是他未曾涉及国相大人的秘密,所以国相大人不屑于处理他,第二就是,他知道国相大人不少秘密,但念旧情不忍下手处理了他。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陆青绾都要去走这一遭,她要确定一些事。

    天色微明之时,裴淮之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国相大人在他面前一刀杀了君瑶,君瑶痛苦的倒在地上,直至死亡嘴里还说着恨他,他喘着粗气从床上惊起,也惊醒了在床边打瞌睡的英娘,英娘见他醒了十分惊喜,强忍着不让自己靠近,手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颤抖着嗓音沙哑的问道:“你醒了,可是做噩梦了?”

    裴淮之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他记得他昨天好像晕倒在了雨里,是面前这个老妇人救了自己么?他看着自己已经重新处理好的伤口和干净的新衣,抿了抿唇,微微侧过身,对着英娘抱拳道:“多谢”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英娘,声音顿住,英娘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她轻轻的笑着:“你唤我莫大娘便好!”

    “多谢莫大娘救淮之性命,救命之恩,淮之没齿难忘!”

    “你叫淮之?”莫姒英看着裴淮之的眼睛,她的眼神太过明亮炽热,灼得裴淮之心头一跳,这大娘怎么这么看他?怪吓人的!

    莫姒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吓到了裴淮之,她收回眼神,垂着头,掩饰般的说道:“公子别误会,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和我儿子年纪相仿,见你孤身一人倒在雨中,一时于心不忍,刚刚看你,也像是在看我儿子一般。”

    裴淮之点点头,看了看房间里除了他和英娘之外并无其他人,于是问道:“大娘,你儿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莫姒英听见这话身体一怔,抬起头看着裴淮之良久,然后淡淡的收回目光:“他死了。”

    裴淮之愣神,看向莫姒英的眼神充满不忍:“对不起大娘,我不是有意要提起您的伤心事”

    莫姒英摆摆手,眼底虽有泪光闪过,却依旧朝他摇了摇头:“没关系。”

    没关系的小宝,你未来还有大好的人生,娘这大半辈子都在找你和找你爹中度过了,如今已经到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地步,她失而复得,可她的小宝是前年的新科状元,是可以入仕的,而她的身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就让她这样默默的看着他吧,这样也好!

    “昨日你晕倒在大街上,我听别人说你是前年的新科状元?未曾入仕?”

    裴淮之苦笑一声,想着莫大娘好心救他,无意隐瞒:“我已辞官了,如今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莫姒英心中咯噔一下,手不自觉的收紧:“为何?你看起来还这般年轻”

    “入仕有入仕的活法,辞官也有辞官的活法。”可他裴淮之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娘你呢?听你口音不像是盛京人。”

    “大娘我啊,以前也是这盛京中人,只是半世飘零,在哪里都呆过一段日子,最后啊,还是回到了这盛京。”

    “正巧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不如我俩结伴而行,以后我就做您的干儿子,报答您的救命之恩,为您养老,大娘你说如何?”

    “好,好,好。”莫姒英看着裴淮之热泪盈眶,是了是了,当官又如何?不当官又如何?只要和她儿子待在一起,那便是最好的了:“那往后的日子,大娘就可全靠你咯!”

    裴淮之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给莫姒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儿子裴淮之见过干娘!”

    随后又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莫姒英,莫姒英接过,一口饮尽,迟了十八年的天伦之乐,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

    裴淮之认真的看着莫姒英,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我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母亲了。”

    莫姒英正准备放茶杯的手一顿,裴淮之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我连我娘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那这些年来你可有吃苦?”

    裴淮之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国相大人的脸庞,终是摇了摇头:“不曾。”

    莫姒英拼命的在裴淮之面前压抑自己的情绪,唇死死的咬着,若是不曾受苦,那这满身伤痕又作何解释?她的小宝不说,那她就不问!

    她尝试着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搂住裴淮之,拍着他的背:“孩子,你辛苦了。”

    裴淮之从四岁以后便没有被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他眸底湿润,这就是娘亲的感觉吗?可是他自己的真真正正的娘亲又在何处呢?是否还记得他呢?他很想问问她,当初为什么不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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