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梦境
一顿饭的时间可以聊什么?
大概是一个人的前半生。
直到一碗面见了底,我也不愿走,只坐在凳子上静静听着面馆老板讲起他在那些战火里的丰功伟绩。
阿月也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用筷子缓慢搅动着碗里的汤水,看着上面的涟漪发呆。
老板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新点上的烟叶子,吐了口烟圈回过神,眯着眼睛问我俩是什么关系。
我和阿月对视一眼,笑眯眯地答道;“是兄妹呀。”
老板很笃定地反驳:“不对,你们绝对不是兄妹,你们俩的眼神就不像兄妹。”
他还想补充什么,我赶紧挽了阿月的胳膊,看向他的脸,露出孺慕般的神情,解释道:“他是我隔壁家的兄长,我俩玩得好,就以兄妹相称了。阿月你说,是不是?”
阿月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得了他的话,我又笑眯眯地看向老板。
老板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两口烟叶子,从鼻子里冒出白色的烟圈来,用鹰般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我看。
我也不怵,只笑眯眯地迎上他的眼,与他对视。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他忽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对阿月还是对我说了一句:“行,这小丫头挺行的。”
说完,收拾了碗筷,在桌面随便抹了几把,端着碗去了后厨。
“要走吗?”阿月放下袖子问我。
我摇摇头:“不走了吧,就这儿吧。”
“就这儿?”
阿月微微皱了下眉心,似乎想“这地方偏僻又荒凉,为什么要选这儿?”
但他最终没有问,只是笑着点点头:“好。”
我俩就这样等着,等到老板出来,见我俩还没走,问道:“还有事?”
这回,专业事就要交给专业人办了。
我朝阿月递了个眼神,他立马心领神会,对我点点头。
我便说道:“阿月,我去买点东西,剩下的交给你了喔。”
“去吧。”
……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然而,这些热闹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阿月说过,洽谈的事交给他,而我只需要茶馆等他便好。
他那样好说话,也不知道面馆老板会不会为难他。
说实话,我对这段交易并没有什么胜算。
毕竟,一个军人,还是当过官的,怎么可能愿意给别人打杂活儿?
“哈——”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刚才吃得有点太饱了,搞得现在有点困。
更何况就坐在这儿干等着太无聊,我干脆拄着下巴闭上眼在这儿小憩一把。
睡着睡着,我就泛起了迷糊,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一下两下倒还好,次数太多就点得烦了,也不顾什么面子形象,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也许是这儿的人气多滋养人,我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
不止安稳,还做了梦。
梦里,大家都在,爹爹在,二妈在,夫子在,就连杨绛河也在。
那时候我也就四五岁,林家大院还很繁华,上上下下有好几号仆人,全都各司其职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爹爹和二妈坐在厅堂里,同杨叔叔杨阿姨、宋叔叔宋阿姨边喝茶,边谈些家常话,时不时还会看上我们一眼,见我们玩得好,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继续谈着外面的事。
而我,穿着一身古着,坐在海棠树下的小时桌上往嘴里塞甜甜的葡萄,塞得腮帮子都满满的。
突然,杨绛河那个坏心眼突然捏住我的腮帮子,一用力,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葡萄从我嘴里蹦出来。
我看着沾了我口水的葡萄掉在桌子上,蹦哒着留下几个深灰色的水印,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杨绛河震天撼地的笑声传来,附带着一句:“小羲和,你怎么还吐葡萄哇?”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玩弄,看着桌子上的葡萄眼尾渐渐泛红,吸了好几下鼻子之后,没忍住,哭出声来。
听到我哭,夫子一下子跑过来,怒气冲冲地看向杨绛河。
“杨绛河!她还这样小,就非要弄哭她是不是?”
“哎呀,她不是一直这样?摔倒了要哭,饭菜不合口要哭,就连看到花落了都要哭,哪里能怪我惹哭了她?”
“啧,小爱哭鬼,别哭了,走,小爷我带你去街上买糖葫芦去。”
“呜哇——”
“杨绛河,你说话就说话,别扯她辫子!”
“哎我说宋砚云,她是我小媳妇,又不是你小媳妇,你管这么宽做什么?”
“你这样欺负小孩子,你道德败坏!走,小羲和,不理这个纨绔,宋哥哥带你去读书。”
“读书读书,你个书呆子就会读书,小羲和,走,咱不跟他当书呆子,我带你去爬树!”
“小羲和,你要是跟他学爬树,你就得当一辈子小猴子。”
“呜哇——我不要学爬树,我不要当猴子。”
“我不要学爬树,我不要当小猴子,我要跟宋哥哥去读书,我要读好多好多的书,我要做跟爹爹一样厉害的人……”
“羲和,醒醒。”
“我也要跟爹爹一样厉害,我要一个人撑起林家,让爹爹二妈都以我为荣,让爹爹二妈天天都开心……”
“羲和……”
“如果不是做梦就好了……”
“羲和。”
“唔……”
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轻拍了拍,我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撑着脑门抬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恶心的感觉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就只能咽下。
我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木制的小茶桌一时间迷糊得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羲和,醒了么?”
脸上有软软的触感在剐蹭,我迟钝地循着动作的来源看去。
“羲和?”是阿月啊。
我还以为……
算了,没什么。
我缓缓直起身板,吐出一口混浊的气,笑着看他:“怎么样阿月,累不累?要不要回去好好休息?”
我觉得我应该已经打起精神来。
可看着他眼中的我的笑容,我还是觉得好疲惫。
他也松了一口气似的的露出笑容:“我还好,一到这儿就看见你趴着桌子上睡着了,还在说梦话。”
“本来想等你睡醒了再回去,谁知道你越睡越沉,直接睡了一下午。”
“我看天色不早,才叫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