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面馆
我觉得吧，阿月穿长衫也很有气质。
尤其是他把头发一扎，把脸露得亮堂堂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精神。
就连他整个人都特别精神。
一路上，他就像是我的家长，领着我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他总会跟我解释这里地段如何如何，那里客流量如何如何，每一项都分析得十分仔细。
仔细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趁着我上课的时候偷偷出来过。
一开始我也很有精神头，听他说这说那还有心思同他一起探讨。
到后来听得有些累了，就有些敷衍，他说哪里我都说好。
若他问我哪里好，我便说阿月眼光好，看哪里哪里就会好。
他叹息着摇摇头，敲了下我脑门：“贫嘴。”
也许是知道我累了，也许是他也讲得口干舌燥，恰逢午时，他问我要不要再在外面对付一口。
毕竟这个点买菜再做饭会吃的有些晚，他怕他还来不及做饭我就饿得不行。
我想了想，觉得行，就说：“都好。”
我俩都不是爱热闹的人，避开大街繁华的低端，在偏僻小巷子里找了间面馆。
其实，也算不上是“找”。
只是走到那里恰巧饿了，又恰巧闻到一股面香，就顺势寻着香气去找。
这里确实有家面馆，只是在巷子极深处，冷冷清清地没什么客人，就连铺子本身长得都一般。
阿月递了我一个眼神，我立马心领神会，拉着他在铺子里坐下。
“老板，你这儿都有什么面哇？”
“什么都有，看你吃什么咯。”
“什么都会做？”
“嗯。”
老板神色冷淡，懒洋洋地将毛巾往身上一搭，打了个哈欠，来到桌子前随便抹了几下。
我看了看阿月，阿月也看了看我，没说话。
揩完桌子，老板又将毛巾往身上一搭，问我们：“二位要吃什么？”
他这语气算不上友善，打发我们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不是，这什么态度？
怪不得这家店冷清成这样，客人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要饭的，谁能愿意花钱找气受？
“一碗阳春面，多谢。”阿月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情绪，依旧是平常那样冷静，又转头微勾着唇问我吃什么。
“鸡丝打卤面吧。”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缘故，方才还夸下海口说要啃一头牛的我现在反倒拘谨起来，连点菜的声音也极小，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老板就会让我到后厨亲自做一样。
当然，如果他能忍受痛失灶房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他露一手。
“行，等会吧。”
懒洋洋的话语声响起，老板迈着八字步走进了后厨。
我与阿月面面相觑。
当然，觑的只有我，阿月看起来淡定多了，司空见惯似的从筷子笼里抽了两双筷子，挨个擦了擦，取出一双递给我。
我有点好奇：“阿月，你就不觉得这老板脾气有点怪吗？”
我说得很小声，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
阿月笑了笑，对我说：“有本事到人脾气都怪，算不得什么。”
我说：“那阿月你这样厉害，我怎么没见你脾气怪？”
他答：“因为你看见的我不是以前的我呀。”
我皱着眉头往上挑：“那阿月以前也像她那样？”
他垂着视线想了想：“算不得吧，但也比较冷淡，旁人同我说话我也不说，只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我“哦”了一声，感叹道：“那看来，我在阿月眼里还挺重要到，至少没沦落到旁人的地步。”
他没说话，只是很怕脏地将袖子往上挽了一节。
我看见他手腕上明晃晃地戴了个银镯子，是我送他的那个。
没有一点阿月说的是对的，他一个男人手上戴个银镯子确实太过秀气了。
但我送它的初衷真的只是想通过它看阿月的身体状况如何。
如今看它银得锃亮也就放心了。
想着，我脑子一抽，问他道：“那阿月，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其实我比谁都知道这个答案，但还是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他说得轻巧：“自然是兄妹关系。”
喔。
兄～妹～关～系～
他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挚友。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老板的声音将我打断。
“您的面。”说着，他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到我俩面前，又补道，“不够吃可以再添，不收钱。”
“哦，谢谢。”
接过面，我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坐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头盖着报纸，脚翘到桌子上，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气质。
刚才他走路时，我发现他是跛足，端碗的手指头上也满是茧子。
那种茧子薄厚，明显就是摸枪摸出来的，再加上他这不耐烦的语气，估计以前多多少少是个官儿。
我忍不住好奇，边拌面边跟他闲聊：“老板，您以前不是干面馆的吧？您做什么的？军官儿？”
报纸下，沉闷地发出了一个“嗯”字。
我又问：“那您怎么干起面馆来了？”
他答：“我媳妇爱吃面，就干了。”
我应了一声，问：“那阿姨是出去买菜了么？”
“没，死了。”他语气异常平静冷淡，“打仗的时候被琉球人害死了。”
“这样啊……”我叹息一声，尝了一口碗里的面。
味道不错，很正宗，面条也很有嚼头，比外面的大馆子好得不只一星半点。
我赶紧把碗推到阿月面前：“阿月你尝尝，我这个挺好吃的。”
“好。”他应着，从我碗里夹了一根，尝了尝，说道，“是挺好吃的。”
说着，又将自己的碗推到我面前，“尝尝我的吧，也挺好吃的，就是味道有些寡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没事，我口淡。”
我用筷子夹了一点，放在舀了汤都勺子里，吹了吹接着问老板：“那之后呢，您就来这儿开面馆了？”
“差不多吧。”他将报纸从脸上拿下来，随便折了一下当扇子扇，“我为了给她报仇参了军，当了官，结果最后一场仗被鬼子打瘸了腿，就被遣到这儿了。也待了一段时间，闲的要死，就在这儿开了个面馆打发时间。”
她说到这儿，我勺子里的面差不多也凉了点。
我尝了一口，极鲜。
我满意地点点头。
反正走了这么久也没一个看上的，就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