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出门
在古代,十六七岁对于女子是个什么概念?
十六七岁,在那这个男子尚觉得年幼不担事的年纪里,小姑娘们就已经要当娘了。
在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嫁作他人妇,十六七岁就已经要为郎夫生孩子。
她们要在还是个孩子,就要生养自己的孩子。
阿月说得是对的,这世道怎的对女子不残酷。
但这些话我都不敢再同阿月讲。
我怕他误以为我厌男。
我坐在桌子旁赌气地吃着点心。
这点子原本是我要拿来给阿月的,现在反倒被我吃掉了大半。
阿月原本在一边默默地擦着行头,见我只吃不说话,便问道:“和夫子吵架了?”
“唔……阿月你怎么知道?”
“方才你们吵得那样凶,我怎会听不到?况且你每次来都会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同我讲好多话,今天你一句话不说,我便知道你受气了。”
在擦拭完最后一下,他拿着剑对着日光眯眼瞧。
见剑上没有一丝尘垢他才把剑收起来,抬眼瞧我。
“别生气了,你这样赌气吃东西是会胃疼的,要不要我给你泡些安神花茶消消火?”
他说话总是很温柔,像三月的春风轻轻掠过心尖,又像浓郁着阳光的午后一杯刚泡好的花茶上面缓缓升腾的白烟。
无论我有多大的火气,都能被他浇灭,只剩下一片柔情。
我摆摆手:“算了,花茶难浇心火,还是吃东西更能让我快乐。”
说完,我收起装点心的油纸,唤他道:“阿月你也来吃点,本来就是拿来给你的,反倒被我吃了好多,这鲜花饼挺甜的,你尝尝。”
“不急。”他起身来到我面前坐下,伸手揩去我嘴边的碎屑,“瞧你,吃的跟小花猫一样,舔舔嘴巴。”
我乖巧地舔了舔嘴边,舌尖又染上一抹甜。
“真不知道夫子怎么想的,还要带我出国留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舍不得家里?”
“我舍不得阿月。”
“少贫嘴。”
见装乖不成功,我撑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我没贫嘴,我舍不得华国,舍不得家里,也舍不得阿月你呀。”
“我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只是认识的人太少,下意识把我当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了……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这句话?”见我皱着眉头看他,他又道,“抱歉,失言了。”
书读的多就是好哈。
“抱歉,失言了”,还整的挺文邹邹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阴阳怪气地学他最后一句。
但一看他那含情的桃花眼,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没接他的茬,继续说道:“唉,如果世界上有能变大变小的药就好了,等我要出远门的时候就把阿月你缩小随身带在口袋里,等到地方在把你变回来,那样多方便?”
他笑:“那样恐怕还没等你到地方,我就要被你活活闷死了。”
我:“……”
还是那句话——你这样讲话是会没朋友的。
“好了,开玩笑的,这样瞅着我做什么?”他端了茶杯,呷上一口润喉,又说道,“今天说好带你出去看看的,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歇一会儿,我不希望我的坏心情把我第一次出门的惊喜感给破坏掉。”
“好。”
……
我就站在巷子门口,手抚着红漆剥落的大门。
我很清楚就是这扇门将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把它推开,就能见到外面的世界,如此简单。
可我却胆怯了。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能容纳下我。
如果不能呢?
我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再把自己关进这个旁人都进不来的院子。
我不知道。
我只会理论,我不敢实践。
算了吧。
我这样想:我总会有出去的一天,只是今天太仓促太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而已。
手一点点从门上坠落到身旁,我转身欲走。
门外,阿月温柔有力的声音传来:
“不要怕,羲和,不要怕,我就在门外,阿月就在门外。”
这句话成功让我顿住脚步。
我回头,看了看朱红的大门,又看了看眼前的深深院落。
门内是父亲、夫子、叔伯对我的劝告,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可,门外有阿月,还有我一直触手可及却不敢触及的世界。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以至于到现在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算了,总不能辜负阿月吧?
毕竟今天约好了的,要和他一起出去看看。
况且我只偷偷出去这一次,父亲他们那么疼爱我,是不会怪罪我的吧?
斟酌许久,我提了一口气,转身,手抚上门板,紧闭双目将门推开。
“吱呀”
门开了。
外面的车水马龙声涌入了长时间来死气沉沉的院子。
一个温柔的触感落到在我的发顶。
我睁眼,缓缓抬头,正对上阿月的笑容。
他对我说:“羲和,你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
我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上次听到是在什么时候呢?
哦,是在八年前了。
那时候还什么都没变呢。
一股复杂的心绪涌入心头。
我心里像被打翻的调味瓶一样,酸脸苦辣咸都搅在一起,很不是滋味。
“谢谢你哦阿月,”我拧着眉朝阿月笑,声音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是没有勇气走出这里的。”
他嘴角上淡然的笑容似乎更加浓郁了一点,随即,朝我伸出手:“要一起到外面走走看吗?”
我也朝他笑并且搭上他的手:“当然。”
我俩是手牵着手出的巷子。
阿月的手掌比我的大一些,我怀疑,他能将我的手全包在他那白腻的手心内。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脉络。
他的手又暖又软,握起来很舒服。
令我不舒服的是旁人的目光,以及我的格格不入。
眼下,我目之所及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有军阀、有租界、有商会、有小洋楼、有歌舞厅、有教堂。
戏班子、说书人、有轨电车。
这些东西东西无一不吸引着我的眼球。
并且我意识到了一件事:现在的小姑娘,要么穿着旗袍,要么穿着学生装,要么穿着小洋裙。
只有我,一袭清汉女(这个词是后来有人告诉我的)的着装,裙角还系着铃铛,风一吹,便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和他们站在一起,我就仿佛是旧社会的遗物,是本应该钉死在棺材里的陪葬品。
“羲和,你做的很好。”
阿月的声音缓缓流淌到我耳畔。
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垂落在我身上的笑吟吟的视线。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透又明亮。
他说没关系,就算会与常人有异的也没关系,有些人就会是与旁人有异的。
比如穿着旧时着装的我,和站在我身旁穿着一身戏服的他。
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待我们,重要的是我们如何看待自己。
只要不自轻,不自贱,无论你如何,别人都会敬你三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莫名就有了底。
不过,这样的阿月总感觉会很难以接近呢。
得想个办法让他像我一样才是。
只有同类和同类才会惺惺相惜。
一旦出现不平等,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就会被打破。
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得想办法让阿月能好好待在我身边才是。
“阿月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笑眯眯地说道,“我很有钱哒!夫子说过,我爹给我留下的钱足够我挥霍三代呢,所以阿月不用担心会把我买穷掉哦。”
“只要阿月喜欢,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给阿月买下来哦!”
“所以……阿月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