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请杀死我
阿月喜欢向内攻击。
我不一样，我不分攻击对象。
我平等的仇视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每件事，包括我自己。
“疼不疼啊？”阿月把手里的棉签放下，喉头轻滚，声音也显得哑，“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的血痕,“阿月疼吗？”
“不疼。”
“那……这样呢？”
我握住他的手，拇指指甲狠狠掐着他的手背，按着他的青筋，用力到几乎要陷进他的骨头里。
他倒吸了口冷气，还是摇头：“不疼。”
“阿月还真是能忍耐啊。”我松了力道，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34;可惜啊，在这世上越是能吃苦的人越有数不尽的苦来吃，与其伤害自己，还不如和别人对着干，最起码自己心里能好受一些。”
阿月这次反常的没选择沉默，只是看着白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后才说道：
“我……我不会。”
这也确实能想到。
毕竟阿月一直柔顺乖巧的像个兔子。
兔子除非真正急眼，否则不会咬人的。
我像摸小兔子一样地摸着他的秀发。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头发摸起来跟上好的绸缎似的，很是柔软顺滑。
他的手还在握着我的手。
我拿起他的手，放在脸颊旁，温顺地用脸蛋蹭了蹭。
他原本绷紧的力道在逐渐放松。
我握着他的手顺着我的侧脸往下滑。
先是腮，然后是下巴，最后来到脖颈。
我帮他的手摆好位置，这样，他就能掐住我的喉咙了。
他很诧异，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
我没留给他缩的机会，覆盖在他手背的手一点点用力。
“别抖，阿月，别抖……”感受到他指尖颤抖，我如哄孩子般温声哄着，“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的……”
我的手还在施加压力，叫他死死掐紧我的喉咙。
随着指尖逐渐收缩，我仿佛溺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海底，就连氧气都被尽数剥夺。
胸膛不自禁地剧烈起伏。
氧气、氧气、氧气……
我的身体在努力的往里吸着气。
但是没有，我掐的很死，连一缕氧气都进不来。
杀了我。
拜托。
阿月……杀了我。
杀了我，你就有勇气去杀死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了。
拜托，请杀死我，请放我们解脱！
“好了，羲和，好了。”
视线被模糊成大片的色块，我看不清阿月的神情，只听到他无力又颤抖的声音。
他好像在向我求饶。
可是，这怎么能算好？
我撑起一抹笑，死死扣住他的手。
我多想现在他就这样把我掐死，这样，我就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热心的东西了。
可是不行啊，我还是得活下去。
松开手的一瞬间，大片大片的氧气涌入我的鼻息。
我受不住这样的热烈，猛地被呛了一下，脱力撇过头去，不住地掐着嗓子咳嗽着。
“噗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34;咳咳咳，什么嘛，阿月，咳咳，阿月这不是做的很好嘛，咳咳咳……”
“下次，若是再有人欺负阿月，阿月大可以像这样掐回去，就算把他死了也没关系。”
“乱世之内，人命如草芥，就算随随便便死掉一个，大家也不会感到如何的。”
“况且……”
又是一阵咳嗽声剧烈响起，我倚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倒着气，缓了许久才开口叹息：
“况且，阿月你这样好欺负，叫人怎么能放心得下啊。”
“就算是我，也不能时时跟在阿月身边啊。”
我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
可刚要抬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我就故意僵了一下，缓缓收回手，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是的，就是在学他之前的模样。
这叫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谁叫他之前总拿这副模样气我，今天我也得好好气气他才是！
短暂的沉默后，他拢过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喃喃着这三个字。
“啪嗒”
有冰冷的液体在我手背上摔个粉身碎骨。
我抬眼看他。
他整个眼尾都红了，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凝聚在一处，顺着眼睫一滴一滴地落下。
意识到自己又在哭，他撇过头去抹眼泪。
他抹眼泪一向很有特点。
别人都是直接横着一擦，但他不是，他是从下往上抹眼泪，然后再用指腹捻去。
尤其是他哭，也不会露出什么太过悲伤的神情，只是静静地淌眼泪，除了吸两下鼻子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颇有几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意味。
在看他哭之前，我从没觉得有人哭能比笑还好看。
只是，他应该不知道，他越是露出这种令人怜惜的神色，别人就是越想将他弄哭。
就比如我很早就发现他应该是林黛玉那种多愁善感且会想多的类型，却仍是忍不住用言语加以诱导，让他在我面前表露出更柔软乖巧的一面，从而更好的……
控制他？
——我是真心把阿月当朋友的，真的。
——夫子也好，阿月也好，都对羲和很好很好，都是羲和最好的朋友。
——可你说这话时分明是博弈的眼神，分明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
——羲和，谁也不该是你手中的棋子，包括他，包括我。
夫子的话又在我耳畔响起。
他让我不要揣着别的念头去与人交往。
可这世间不尽是利益关系么？不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么？
一股迷茫感从心底生疼起来，心脏仿佛被烫了个大窟窿，怎么填补都填补不上。
夫子真是个坏家伙。
就因为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叫我都有些看不清我自己了。
哪怕阿月瞳孔里总是映着我面容，我也看不清。
就像是一张被模糊的油画，其他的地方都很精细，甚至连衣摆上的花纹都被描绘得一清二楚。
唯独那张脸，像是被打翻了的墨水覆盖住一样，就算我眯起眼睛努力去端详，也看不出其五官轮廓。
真的好奇怪啊……
我端着阿月的下巴，让他正视着我，好让我看清他眼里的我。
但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一双美眸水光细碎，就连我的影子也都碎了。
“阿月。”我用指腹蹭去他脸上的眼泪，尽量柔和语气，微笑着开口问他，“阿月你很聪明的，告诉我，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