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写字
我同阿月问纸笔。
结果他却把他用来上妆的笔递给我。
笔倒是好笔，但这玩意粘了墨水后就再不能用来上妆了。
我怕糟蹋了好东西，只能翻墙回去找纸笔再翻回来将这些东西一样样摆到桌面上。
“用这个吧。”我将一支抽水钢笔递到他面前。
他很好奇，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在手里拿着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小声问我：“这东西怎么用？”
“嗯……拔开盖就能用。”
里面早被我抽满了墨水，根本不用担心写到一半会没墨的情况。
“啪嗒”一声，我拔开笔帽。
阿月看着我的动作，虽不理解，却也跟我一起。
铺开泛黄的信纸，我下意识左手握笔，掌心却一阵刺痛。
原是伤口骤然拉扯，将好不容易结痂的那处又挣出血。
没办法，我从左手换到右手，在纸上翩然写下“柳望舒”、“杨绛河”、“林羲和”九个大字。
最后，想了想，又加上一个“华”字。
“这个字我认识。”阿月看着最后一字开口，“他教过我的，这是咱们国家的名字吧？华国。”
没想到那纨绔还知道教这个。
我点点头，“是的呀，锦绣河山、海晏河清的‘华’嘛。”
“海晏河清？”阿月估计没听过这个词，将其在口中咀嚼了几遍，忽而笑道，“这词真好听。”
是啊，海晏河清。
这词真好听。
我将这四个大字写在纸上。
说实话，我的字不算好看，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簪花小楷，秀丽倒是秀丽，但多多少少缺了些气势。
我打算以后去学学江湖体，好看，且杂乱无章，很适合我这样的人。
阿月应该是很久没动笔了，揽了袖子，握着钢笔的姿势跟握毛笔一样。
“哎呀，这笔不是这么拿的，是这样。”我将正确的握笔姿势教给他。
他笨拙的像一个孩子，努力学着握笔的姿势，在纸上写下“杨绛河”三个大字。
他写挺好看的，但又不那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涩得慌。
凭什么阿月第一次写名字就写那纨绔的名字，不先写我的名字啊？好气！
然后，我又见他写下“林羲和”三个大字。
他真的好像很久没动笔了，写的不是很好看，甚至有的地方笔锋挺软的，没力道。
况且我这名字笔画还挺多，他往往是写几画，停下来看看，再动笔，再看看。
“你这名字还挺难写的。”他同我打趣道。
我不满地撇了撇嘴，声音有点发闷：“是啊，是挺难写的，但凡是我认识的人都没怎么写过我的名字呢。”
他好像知道我有点生气，但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只笑吟吟地问我：“那我多写几遍，连同旁人的一起补给你，好不好？”
这这这，谁要补啦！
但是，好奇怪，为什么我故意往下撇的嘴角却在偷偷往上扬呢。
我清了清嗓子，很大度的说道：“算了吧，阿月你能认得我的名字，往后见了知道是我就好。”
他笑：“不会忘的。”
真是的，他说的这么认真干嘛。
我本来是开玩笑的，现在搞得是好像非要逼他记住我的名字似的，我才没那么不讲理呢！
我感受到脸颊微微发烫，故意撇过头不去看他“阿月你自己好好学喔，一会儿我可是要来检查的，如果写不好的话我就……我就……我就让你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哎呀，你不要笑，我们家是有真迹的。”
“他的行书可难学啦，你要是写的不好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连珠炮似的说着，他一直偏过头来侧耳静静听。
直到听到我说完后他才轻咬贝齿，嫣然一笑道：“好，都好，羲和开心就好。”
唔……我明明是很聪明、很伶牙俐齿的！
可为什么一面对阿月，我所有的话语都像打到棉花上似的，软绵绵的没力气呢？
算了算了。
我从不为难自己，摇摇头，把那些想不明白的烦恼都摇出来。
说实话，阿月练字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到我在他旁边走来走去、探头探脑他都没知觉。
再后来，我自己也觉得无趣，随便写了几个字练手后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没办法，春困嘛。
理解一下。
再醒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躺在床上。
我“腾”地起身。
一阵香味顺势钻进我鼻孔。
“醒了？”阿月就坐在桌子旁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我。
见我一脸懵，他笑道：“不知道是哪位小先生教字教困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花猫似的，连脸上印了字都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我趴下的时候，纸上的字还没干呢！
这么说，我印了一脸的《桃夭》？！
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感觉用手摸了摸脸打算用衣袖去擦，一阵浅笑声传入我的耳朵，“好啦，别担心，我已经擦掉了。”
我害羞地挠了挠耳根，“所以，是阿月把我拽上床的吗？”
他笑得慵懒肆意：“不是我，是鬼。”
我：“……”
这么说话是会没朋友的。
不过嘛，我很大度的，是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
见我吃瘪，他又道：“好啦，别生气啦，再这么气下去的话菜可就要凉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阿月和杨绛河那个纨绔很像，都是喜欢把人戏弄生气了再拿好吃的哄。
虽然说，我从来都不是真生气就是了。
我笑着坐到阿月身边，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饭吃到一半，阿月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羲和，你是不是认识很多字？”
“认得一点，但也不算多，怎么了嘛？”
“没事，认的不多也没事，我这里有一封信，是他之前留给我的，我看不懂，他也没跟我读过上面的内容，只说回来后会亲自教我看，可是，那一去就没回来……”
他说到这儿，垂下眼帘，眼睛里亮亮的，只是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明亮的眸光还是盈盈的泪光。
许是怕我被他的情绪影响，吃不下饭。
他耸了下鼻尖提了口气，又笑眯眯地问我：“羲和，你这么聪明，一定会认识上面的字对不对？等吃完饭你念给我听好不好？只一遍就好，只一遍我就能记得那信里面的内容了。”
我只见过阿月慵懒温柔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亢奋，甚至亢奋到有些癫狂。
我不知道那信是什么内容，但凭直觉可以感受到里面定是杨家那纨绔给他的海誓山盟。
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满是期许的目光，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
他高兴极了，连声对我说道：“你别急，你先好好吃饭，我去找找看。”
“太长时间没拿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积灰发潮。”
“应该不会的，我之前都有好好拿出来晾晒的……被我放在哪了？”
看着边找边喃喃自语的阿月，我的心口突然像空了一块似的，怎么填也填不满。
我是不是也病了？
低头，只见信纸上大半页的“绛河”、“羲和”二字，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又像塞了个杏儿似的酸涩无比。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我跟阿月交朋友又不图他什么。
况且我这样轻飘飘的人物，日后阿月若愿意忘了便忘了吧。
我这么大度，就算他忘了我，我也不会真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