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书疑云

    澜历294年十月，南陵城流民乞丐间渐渐传出一个名号“丐帮”。这个名为丐帮的团体内里是个什么名堂，不为人知，只知道有人以这个名号在整个南陵城收拢一些半大小子，顺带收留少数的孤苦小娘。流民乞丐小团体之间的争斗逐渐激烈，丐帮缩在城东较为贫瘠的一片区域，靠近城墙的一个不大不小废院子里，没什么油水可捞，距离城中繁华区域较远，不利于讨饭事业开展。因此也就没什么人来觊觎这里，丐帮也乐得安安稳稳波澜不惊地逐渐壮大。

    徐老大带着熊大熊二悄摸地拉人头，人一多起来，白天分散到更多的地点，黄昏能带回更多的吃食、物件。废院中的日子也逐渐热闹和顺畅起来。林淋每天上午带着徐苦儿去卢夫子处偷课，下午开展讨食大业。

    腊月初七，临近年关。澜国可没有阳历阴历之分，每年从正月初一开始，二月三月到十一冬月、十二腊月结束，便是一年。没有阳历，自然不会有林淋前世阴历往往晚了阳历一个月的计数差。初七这天，林淋赶着卢夫子开课的时辰，辰时三刻刚过，已经带着徐苦儿又一次偷摸到了私塾课堂这边的墙下。寻着往日蹲窝的隐秘墙角，二人开始偷课。只是跟往日辰时四刻准时开讲不同，今日四刻已过，课堂内还是没有声息。林淋疑惑间叮嘱徐苦儿藏好，自己钻出藏身处，就要攀墙看个究竟。

    林淋刚起了个跳墙的势，还没起跳，却听“吱呀”一声，旁边墙上一扇小门拉开，从中走出一人，满是玩味地看着曲腿甩臂，撅着屁股欲要起跳的林淋。林淋一时满脸尴尬，这不是卢夫子是谁？虽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可这毕竟捉奸哦不是，是捉赃在场，也是蛮不好意思的嘛。

    卢夫子看林淋满身局促，也不说破，只是笑道：

    “行了小子，也别别扭了，把你那小同伙一并唤出来吧。”

    林淋看这老头面带善意，想着这本也不是个作奸犯科的大事，心头稍松，乖巧答道：

    “哦，好的夫子。”

    遂小跑几步，到墙角唤出徐苦儿，拉着一并站到卢夫子面前。

    卢夫子看着眼前这两个小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先是泛起一丝惊异，继而又是一脸促狭盯着林淋笑了笑。林淋讪笑一下，伸手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徐苦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卢夫子见此，倒是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林淋见卢夫子没有开口，赶紧拱手作揖：

    “小子林淋，乃城中孤儿，偷课之举实属无奈，冒犯之处，还望夫子宽宥。”

    徐苦儿跟在身后有样学样，脆声道：

    “还望夫子宽宥。”

    “偷课？这说法倒是有趣。”

    卢夫子见这两个小人知礼识趣，言辞中竟隐见不凡，也是微微一惊。再见这二人俱是身披褴褛，却目光灵动，更是心中微喜。于是温声道：

    “无妨。老夫并无怪罪之意。”

    闻听此言，林淋这才带着徐苦儿谢过起身。卢夫子不以为意，又继续说道：

    “林淋，初来应是九年前夏秋之交，后断续又来数次。一年后，才带着你身后小朋友再次出现，也是断断续续。直到近几月，方是日日不断，每日上午来此，午时离去。”

    林淋心中巨震，九年前正是小乞丐五岁那年，意外在此处听见读书声，继而好奇，遇着一早寻到了吃食的时日，又来过几次。一年后，遇着小乞儿徐苦儿，小乞丐却是换成了林淋，这才是两人一同前来。待今年九月丐帮初立，两人不再为吃食发愁，这才日日不断。卢夫子一席话竟是分毫不差，可见人家早已洞悉，只是未加理会而已。今日确又是为何主动相见？思虑至此，林淋连忙正身施礼：

    “多谢夫子。”

    徐苦儿不明所以，却也是跟着施礼谢过。

    “呵呵，无需多礼。”

    卢夫子轻笑出声，摆手略过。

    “今日刻意相见，乃是自今日起，这私塾便是就此停结了，昨日下午便已遍告诸生。事起突然，倒是你我近十年的缘分因果，离别之前也需做个了结。”

    “老夫观你小小年纪，身处囹圄，不忘向学之心。今日一见，又是灵动非凡，心性不俗。”

    卢夫子顿了顿，又道：

    “罢了。既是如此，不如再结一善缘。你二人随我来吧。”

    林淋被夸得有些汗颜，实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小乞丐以前纯属好奇，自己也只为多认识一点这个世界，顺便带着徐苦儿这第一个跟班扫盲而已。哪有卢夫子说得如此夸张。倒也不好说破，林淋只得默认，拉着徐苦儿随在卢夫子身后。

    入门几步，便进了课堂。这确实是个小私塾，三间青瓦房，折了一个“7”字，宽度大差不差，最长这间正是靠近三人进来这后墙这间，也是课堂。另两间折了个方向，应是夫子平日起居食宿之处。眼望去，房外前院也就一间屋子般大小，空旷得紧，一眼看尽。林淋也就没了好奇，只静候卢夫子吩咐。

    卢夫子让二人在课堂稍待，径自折去了旁进屋子。不多时拿了两册颇为厚实的书册出来，顺手递给林淋。林淋双手恭敬接过，有些惊喜也有些不解。卢夫子开口说道：

    “此一册《海澜异闻》，乃记录海澜天下逸事奇闻、胜地奇观、风俗世情；一册《观澜录》，则为澜国前三百年，今三百年，计两朝近六百年史。”

    林淋喜形于色，正是自己所需之物，连忙道谢。卢夫子幽幽叹息：

    “此二册书，得无数人之助，徇诸先贤之智，经三代儒门儒士之力，历时一百三十余年，于今岁结册终成。”

    “老夫今岁八十又九，隐居南陵二十余载，此大事既成，然私愿未了，不日离去。此书册寄意甚重，恐有闪失。你我素无来往，不入人耳目。今日交于你手，即是结缘亦是托付。”

    “也不知是福是祸，还望小友好自珍重！”

    说完，卢夫子略带愧疚望了林淋一眼。林淋却未察觉，正自骇然之中：“这卢夫子看起来最多50，不想已是90高龄。而且听这话中之意，疑点很多啊！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之前想得那么简单，水很深呐！”

    正自沉思当中，忽觉后腰上有异，茫然回头，只见徐苦儿正拿手指戳着自己腰眼，嘴里嘟囔着：

    “阿淋，阿淋，夫子走了。”

    林淋这才醒觉，四处查看之下哪还有卢夫子的影踪。只得拉着徐苦儿，一路忐忑不安回了废院子老窝。一进院子，林淋哄着徐苦儿自己去歇息，林淋寻了个僻静处，掏出两册书册放到面前地上，不禁苦笑：“貌似被算计了啊！”摇了摇头，又自语道：“总归还是先把这好处给收了！”遂不再多想，拿起《观澜录》翻看起来。

    匆匆五日过去，林淋除了吃饭睡觉，没出过院子，总算粗略速过了一遍两册书。院中众人见他捧着书本用功，都默契地没有打扰。林淋结合书中所记与自己数年所见，对比思索，终于对现在所处这个世界有了更明确的认识。

    海澜星陆上大致三分，东方临海为东土澜国，整体文明进程约处于地球隋唐初期，语言文字习俗甚至地形都颇多相似；翻过大阴山，即是西方神圣盟国，多国联盟，倒有几分地球中世纪欧洲的意味；澜国北上，冬至大海，西到神圣盟国内陆，都是荒族的草原部落联盟，为三大势力中地盘最大的一个，实在要对比，也就地球成吉思汗蒙古能与之比拟；余者还有些小国、海上岛国，散落各处，艰难求存。

    更让林淋为之震撼的是，这个世界武道昌盛，有武道成神之说。书中记载颇多这类人物逸事传说，甚至收录了一些功法武技。林淋看来总有看玄幻小说的感觉。虽不全信，但看卢夫子能清晰点出自己偷课的情形，而且如果没说谎的话，那年纪与样貌巨大的差异，都让林淋不得不心存敬畏。况且自己本身就是个更玄幻的存在，更没有理由去质疑了。

    林淋越发觉得这两册书册怕是牵连甚广，当日卢夫子所言所行更是经不起推敲。林淋越想越觉得诡异难辨，疑云丛丛确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去拨开迷雾。思虑不得，也只能决定暂时放下，只暗中慢慢查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丐帮，自己一步一步成长，总有能解惑的那一天。

    “宅家”五日，林淋也是静极思动。今日带着徐苦儿重新走上街面，感觉通体舒泰。恶趣味作祟，一路逗引着徐苦儿，引得徐苦儿恼羞成怒，口水与拳脚齐飞，林淋却哈哈大笑。待到东城与南城交汇这条城中主干道时，正见到三骑快马，一骑引领在前，两骑并排随后，呈品字形往城中心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装扮平常，看不出身份，只是风尘仆仆，脸带急色，打马而来确难掩身形不稳。

    林淋身形闪动，拉着徐苦儿迅速避在道旁，往着三骑奔过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自语：

    “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