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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唤阿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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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蒙细雨下的般若寺,此刻灯火通明,远远的便能听见寺内传诵着的佛经声,整齐划一,响彻整座山林。

    傅沛白抱着倪芷走在上山的小道,脚踩在湿漉漉的青苔上,但她走得又快又稳。

    因着有茂盛大树的遮蔽,雨水被遮去不少,不过仍几滴雨滴落在头上,顺着脸颊滑落,冰冰凉凉。

    她沉默地走着,听着空灵悠远的诵经声,直到眼角出现一席月白的女子长衫,她才驻足停下。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最后落到了十七清冷艳丽的脸上。

    十七站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此刻正微微俯视着她,手里的竹伞尽数往她这边倾斜过来。

    昏黄的夜色下,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流淌着一些傅沛白看不懂的情绪。

    她怔怔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十七没回答,也什么都没问,将伞递过去说道:“把她交给我吧,我来照顾她。”

    对方一副知悉一切的样子让傅沛白有些疑惑,不过她并未深思,对倪芷说道:“芷儿,你先跟这位姐姐回寺庙,哥哥去陪你阿娘,明早再来接你。”

    倪芷紧紧搂着她的胳膊不放手,神情满是抗拒。

    傅沛白轻轻拍拍她的背,放软了声调,“这位姐姐就是昨日那位姐姐,你见过的,不记得了吗?”

    倪芷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十七后,小声道:“记得的。”

    “那你先跟这位姐姐走,等天亮了,哥哥就来接你去见你娘亲,好不好?”

    倪芷抱着她胳膊的手缓缓松了开来,点了点头。

    傅沛白将倪芷放下来后十七便朝小姑娘伸出了手,但倪芷神情还是有些怯怯的。

    十七露出温柔的笑,白净的手掌抚上小姑娘脏污湿润的发,轻柔地摸了摸那小脑袋,嗓音温和,“芷儿,先跟姐姐走好吗?傅哥哥还有事,她忙完了就会回来接芷儿了。”

    女子的笑跟说话的声音都太轻柔了,倪芷终于伸出手去,握住了十七的手。

    傅沛白见安顿好了倪芷,紧绷的心松了几分,“谢谢你了,十七。”

    “伞,你拿着。”

    “不用了,你带着芷儿回去吧”,傅沛白说罢,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临至拐弯处,她像是心有所感,不由回过头去,在凄迷的夜色里,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瞧见了远方石阶上女子和女孩的朦胧身影。

    十七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倪芷,也正看着石阶下的傅沛白,两人就这么隔着沉沉夜幕无声对望。

    傅沛白微微仰着头,抬起一只手挥舞着,做了一个让她们快走的手势。

    台阶之上的十七也很快扬手冲她挥了挥,傅沛白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酸软,她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向着山下大步离开了。

    回到义庄的时候看守的男子仍旧在打盹儿,傅沛白没打扰他,径直走进了摆放倪芷母亲尸体的房间。

    关上门后,整间屋子黑漆漆的,唯有窗户渗透进来的微茫月光落在那白布上,反出一些光来,显得有些诡异。

    她站得笔直,盯着白布下隐隐约约的身形轮廓,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沉默少顷后,她缓缓跪下,对着台子叩头,额头触地,发出清晰的响声,声音荡漾在空旷的屋内。

    “你放心,我会照顾芷儿,我会让她平安幸福的长大”,说罢,她又叩了两个响头。

    而后她找了个角落,无力地抱住双膝,将头深埋其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竖日,义庄看守的男子睡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嘟囔道:“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没个值房,连个安生觉都睡不了。”说着他揉了揉酸软的四肢,按例去一间间停尸房检查。

    这检查自然不是为了查是否进了贼,丢了什么物件,而是查看停放的尸体腐烂程度如何了,若是严重的,得通知亲属赶快来领走。

    不过说是检查,他通常也只是敷衍地看几眼罢了,能把死人拉到这义庄来摆放的,大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即便是,也不过是仆从,不受宠的小妾一类,家主觉得死在家里晦气,便给拉到这义庄来停放,所以现下整个义庄也就摆着两三具尸体。

    男子哼着小曲打开最后一间房,刚走进去,就吓了一跳,本该空空荡荡只摆放尸体的屋里,这会角落那却蜷缩着一个人。

    男子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走过去,不轻不重踢了那人一脚,“你,你谁啊?死的还是活的?”

    傅沛白猝然惊醒,瞳孔紧缩,她下意识地拽住男子的脚,将人拖倒在地后,五指大张捏住了对方脆弱的咽喉。

    男子吓得大惊失色,在地上扭动嚎叫起来,“杀人啦!救命!救命啊!”

    傅沛白不知是淋了一晚的雨还是怎么的,现在头痛欲裂,她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甩了甩头让脑子清醒点后,这才看清了叫嚷着的男子的脸。

    “抱歉。”

    说罢,她起身将男子拉了起来,男子这才认出眼前这蓬首垢面的少年正是昨晚来的那个。

    男子被吓得不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后,往后退了数步,警惕道:“你怎么在这?”

    “昨夜走后不久我便回来了,你那时睡着了,是以没看见我。”

    男子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指了指台上的女尸,又指了指傅沛白,一脸震惊的神情,“你跟这尸体在一个屋呆了一晚?”

    傅沛白轻点了下头。

    男子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笑,“厉害,胆子真大。”

    “不过,这女人是你的什么人?”

    傅沛白目光沉了下来,声音低迷,“她不是我什么人,但是是我害死了她。”

    男子识趣的没再多问,伸出手去,“钱呢,拿来了吗?放几晚?”

    “抱歉,我现在回去拿,对了,小哥,麻烦你一件事。”

    男子扬扬眉,斜靠着门框,“说。”

    “帮我找一些人,办一场丧事,一切都用最好的,钱你不用担心。”

    男子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来,语气客气了不少,“好说好说,不过眼下天气炎热,尸体不宜停放太久,还是尽快下葬为好,这临时搭建一个办丧事的草台班子麻,那价钱肯定是要往上加一加的。”

    “明白,那就尽快。”

    “没问题,公子你放心,肯定给你办妥了,最迟不过后日便可入殓下葬,我现在就去安排人。”男子说罢,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义庄。

    傅沛白关好义庄大门,赶回般若寺。

    般若寺内正在进行明文方丈和苦禅法师的封龛。

    德高望重的高僧圆寂通常要经过几个仪式,封龛,起龛,荼毗。

    在封龛之前原本是要让众人先为方丈和法师助念几天,然后为其沐浴更衣,装进往生龛中,放在寺院内的西归堂由一众僧人诵法念经的,但因着天气过于炎热,恐尸体腐败,便在昨夜之时便匆忙将方丈和法师的尸身清理整洁后装入了往生龛内。

    一众僧人盘坐在大殿内,诵唱着《心经》,《往生咒》,一名身材颀长,穿着庄严僧袍的男子作为主法者拿着封条在手,捧着诵本念着:“念普周法界,究竟不离当处;透过本来一着,犹如月印三潭。上来读诵功德,奉为本寺新圆寂比丘苦禅,生于安康八年正月初八,寂于平元十七年八月十七,入龛之次,庄严报地,伏愿西方好去,尘世休来,面礼弥陀,耳闻妙偈。”

    傅沛白安静地站在殿外,注视着这一切。

    那主法者吟诵完,抬眼看向殿外,与傅沛白对视了一眼,他微微颔首示意。

    傅沛白不认识他,不过这男子的僧袍是同苦禅法师一样的规制,想必也是一介高僧,便也颔首回礼。

    离开西归堂后,她来到十七的屋前,暴雨后的晴天炙热得很,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怎么,她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刚想敲门,眼前竟是一黑,她急忙扶住门框才不至于摔倒,头脑欲裂,脸上更是冷汗涔涔。

    她重重地甩了甩头,再次准备敲门时,门自行开了,随即一双白皙纤瘦的胳膊伸过来,搀扶住了她的手肘。

    “你怎么了?”

    “无事,芷儿呢?”她说着,走进屋内,看见倪芷正安睡在榻上,小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

    她走到榻边,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倪芷的脸,又替她盖好被子后才对十七低声道:“多谢你了,十七。”

    十七并未言语,她径直走过来,伸了手,凉凉的手背贴上了傅沛白的额头,手背上传来一片滚烫之意,她收了手,蹙眉道:“你发烧了。”

    “没什么大碍,我托了人给芷儿的娘亲筹备丧礼,再来明文方丈和苦禅法师的圆寂仪式尚在进行,咱们需得再在这里呆上几日,还得找一户良善人家将芷儿暂且托付在那,待西南之行结束后,我再将她接上一同返山,峰主心善,会允许芷儿留在山上的”,傅沛白自顾自说着,并未注意到十七越发凝重的神色。

    “你且再帮我照看一会芷儿,我这会得去参加方丈和法师的圆寂仪式”,说罢,她就要起身离开屋子,而推门之际,手腕便被人攥住了。

    “跟我走。”十七攥着她的手腕,不等她拒绝,便将她拉着往山下去了。

    傅沛白还有些懵,“去哪儿?”

    十七头也不回的答:“医馆。”

    “十七,我没事的,”傅沛白无奈道:“现下要处理的事情繁多,这点小毛病捱着就过了,不值得浪费时辰专门去一趟医馆。”

    十七却好似没听到,步伐更快了。

    不多时,她便连拉带拽的将傅沛白带到了城中医馆。

    下山时走得匆匆,她并没有带上面纱,此刻艳丽的面容尽显,惹得医馆内一片男子流连的目光。

    傅沛白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但那些男子并不忌惮这面容病态,身形瘦削的少年,目光仍然肆无忌惮的落在十七的身上,从上至下,反复打量。

    “大夫,抓一剂桂枝汤,还有五苓散的药,我们还有事,劳烦快一些。”傅沛白细长的手指轮回敲打在柜面上,面容显得有些急躁。

    “傅公子。”

    “嗯?”傅沛白侧头疑惑地盯着十七。

    “我蓦地想起今日你唤我时未再带上姑娘二字了。”

    傅沛白愣了片刻道:“嗯若你觉得不妥,我日后会多加注意。”

    十七嘴角含笑,问:“你怎的会这样想?”

    “你我相识不久,又有男女之别,怕你介怀。”傅沛白说罢,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也怕你心上人介怀。”

    十七笑出了声,贝齿浅露,“怎会,你有恩于我,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自然是你想怎的唤我便怎的唤我了。

    只是我前后思量,你直呼我名,我却还唤你公子的话,便显得生分了,不如我也将公子二字省去,唤你昵称可好?”

    傅沛白怔怔地点头,脸颊上因着高烧浮现出两朵红晕,让她面容显得更加憨气。

    “那我该唤你什么呢?”十七一副思考斟酌的神情。

    少顷后,她嫣然一笑,眸光烁烁,轻唤了一声“阿沛”。

    傅沛白微微睁大了眸子,不知是被热症烧的,还是被这满室的日光眩晕了一般,脑子越发迷糊。

    恍惚间,她盯着阳光下十七明媚的笑脸,像是见到了远在朝泉上的峰主同她这般温柔恬淡的笑着,唤着她阿沛。

    “峰主”她不由得呢喃出声,心间一片酸软,思念像是洪水,来得突兀又猛烈。

    “公子,药都包好了。”

    大夫的声音让她骤然回神,回过神来,她连忙转过头去,眼神慌乱,“好,多,多谢大夫。”

    说罢,她提了药包,率先走出医馆,“走吧,十七姑娘。”

    十七听到姑娘二字,眼底的笑意淡了,但她并未说什么,也抬腿出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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