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酒醒
赵睿卿一睁开眼，熹微的光入眼，她眯着眼睛从床上挣扎起来，一只手挡在眼前，脑子还是懵的，她都记不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张口嘴都是苦的，哈出的气都是酒味，头痛欲裂，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便靠在床边。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身上衣服倒是平日睡觉的时候穿的，赵睿卿眯着眼睛基本上跟闭着没有差别，跟一条线一样。
“醒了啊。”小喜捧着一盆水进来了，放在桌上。
赵睿卿昨天喝的那瓶酒，好像是哪家店的名酒，难怪酒劲这么大。
她努力用双手把自己的眼睛撑开，看过去就有些搞怪，小喜看见忍不住笑了，“你在做什么啊。”
“眼睛睁不开，好累，拿手撑一下。”赵睿卿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还自个点点头。
“来，擦个脸。”小喜说道，但是赵睿卿依旧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头倒是昂得挺高的，小喜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了，小喜拧干了毛巾，还带着一些温热。
带着热气腾腾的毛巾盖到脸上，然后用力给赵睿卿擦脸，赵睿卿还连连叫道：“轻点，轻点。”
“醒了没。”小喜问，她将毛巾整好放在盆的旁边。
“醒了，醒了。”赵睿卿倒挺老实，小喜看她今天好像挺正常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昨天眼前人的模样，也没想到她的眼泪怎么可以这么多。
“我这眼是不是有些肿啊。”赵睿卿总觉得自己眼睛酸酸的，而且总觉得水肿了，她很是忧虑地问小喜，这要是影响到她的相貌可就不好了。
小喜实在是被睿卿逗笑，禁不住笑出声，后又觉得太大声便捂着嘴说，“像兔子。”眼睛红红的，里面血丝未消，可不是一只兔子吗？
“好啊，你都敢笑我啦。”
小喜上前给她整理头发，说老实话在整理仪容这方面，赵睿卿实在是没有天赋，你叫她看一下午的医书也比叫她整理来的好，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小喜帮她梳头，至于她本人只会马尾辫，其他可就太难为她了。
小喜没一会就把赵睿卿那跟鸡窝没有两样的头发绑的整整齐齐，赵睿卿还上手想去摸，都被小喜拿手打掉。
赵睿卿脸上露出讪讪的笑，而后又实在是觉得渴，就问：“哪有水。”她已经开始找自己的鞋子准备下床，然后准确踩住鞋子穿上。
小喜早就倒了一杯茶，直接递到赵睿卿面前，她一饮而尽，这下人才叫真的醒了。
“我要买铺子，以及你帮我去跟元东她们说一下，以后要在里面干活，问她们愿意不。”赵睿卿想着要马上把这件事确定下来，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离开汴梁。
“好。”小喜点点头。
赵睿卿又说：“我近日都在忙，可能要你教元东她们习些字。”
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小喜是想拒绝，毕竟做别人师长这件事，她有什么资格，她也就是跟着睿卿学了几本书，本想摇头，但是看到那头睿卿十分信任地看着自己，她那想要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一只手落在小喜头上，摸了又摸，小喜往上看，那头是睿卿，只听对方说：“小喜，你在我眼里是最棒的，我永远相信你。”
小喜不由觉得鼻子一酸，眼睛湿润，咬着下唇，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便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她点了点头。
睿卿怎么会这么蛊人，太讨厌了，经常让人想哭的赵睿卿真的是太讨厌了。
“我家小喜肯定行的。”对方这么信誓旦旦地说着，好像没有比这个更让她坚定的事情。
赵睿卿换过衣服，准备跟小喜去食堂吃早饭，却没想到途中遇上师父，老头子直接说：“睿卿，你快跟我来。”
怎么了？赵睿卿还没有反应，但是已经被老头子扯着衣袖，她向小喜挥手，想叫她自己先吃饭，又怕小喜忘记了要事，便喊道：“不要忘记刚才说的事啊。”
小喜听到这句话，连连点头，手上挥手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张大夫走在前头，赵睿卿跟在后头，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行色匆匆，又什么都不讲。他们正巧要路过大殿走廊，两旁画壁上都是当朝诸公的手笔，实在是太过于迷人，赵睿卿虽然跟着也没少瞄，左边画着炽盛光佛降九曜图，那佛像盛光笼罩，她记得好像悟玄有跟她科普，这个叫做炽盛光如来，又叫作“金轮佛顶”，传说是为了教化众生所显出的忿怒相，她对这个没啥研究，不过作为一个路人，那佛像配上九曜，再加上道教故事鬼百戏，很有佛寺的感觉。右边画的则是佛降鬼子母揭盂，画的是一个鬼子母因为爱吃人被惩罚能看到孩子却无能为力的故事。
她今天脑子活跃得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直到师父问她，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到地点了。
智海禅院里病人在不断地哀嚎，赵睿卿一下子变得严肃，大步跨进，还有人在不停地翻滚，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没一会。”
赵睿卿眼里的世界同外界不同，数不尽的绿雾从病人身上蔓延出来以及疫鬼一个接着一个分裂，看得叫人感觉心惊。
“都什么症状？”
“什么症状都有。”张老头抚着他那花白大胡子，面色忧愁。
“我知道了。”赵睿卿平日里尽可以不正经，但是到这要紧的关头，她总是面色严肃，能担得起事的样子，她上前挑了一个还在昏迷的病人，那人还在不停地说梦话，手脚在不自觉地抽搐，赵睿卿掰开他的嘴巴看舌头，舌头非常红没有一点舌苔，用手搭脉搏细数无伦，手纹青暗。
她翻了一旁的医案，上写呕吐，微咳，其痰如赭石。
“你怎么断？”张老头走到一旁问道。
赵睿卿沉思了一会，道：“余邪未尽，热入心包，神昏抽搐，肺热殊甚，痰如铁锈。”
“用什么治。”
“用清热开窍法。”
“现在叫人去煎药怕是来不及。”张老头这么说道，毕竟这个病人的病看过去十分危急。
“那先取安公牛黄散和紫雪丹先服用控制病情。”赵睿卿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个小和尚，正是日常同悟玄玩耍的圆弘，头上的青茬又被剃了去。
“那就麻烦你去取了。”赵睿卿对圆弘如此说道，她还提笔写了一纸药方，而后递给小和尚，“这份药先去煎，这个病人有急用。”
“好。”圆弘连连点头，他将药方放好，而后看了一眼赵睿卿，而后立马离开了智海禅院。
赵睿卿又走向下一位病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群体会恶化，但是作为一名医者她要做的事情，便是竭尽全力拯救病人。或许医不仅仅是医，更是她确定自己在这世界如何存在的方式。
她完全忘记了应该吃早饭，但是小喜并没有忘记，她多拿了一个菜包，放进食盒中，里头还有绿豆汤。
待她进智海禅院的时候，发现睿卿还在给人看病，俯下身猛的起身好似很晕，赵睿卿拿着手撑了撑自己，皱眉紧锁，这表情很短，短到别人发现不了。
“睿卿，我来了。”
赵睿卿转回头，脸上的神情又是那种愉悦，这是她最常给人看见的一种神态，她并不想被窥见软弱。
“师父，你吃了没？”赵睿卿问道。
“吃了吃了，唉，也怪我太匆忙把你拉过来。”张老头看着已经服下药的病人，他们的状况都有所好转，不由产生一种原来他已经被追过的感觉，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我先吃一会，马上就回来。”赵睿卿这么说，便跟着小喜离开了禅院，走到外头的走廊，还有椅子和栏杆，小喜把食盒放在椅子上，从里面把绿豆汤以及包子拿出来。
赵睿卿拿起包子啃了起来，她还在琢磨刚才的病例，差点把自己的手咬了，她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抬起眼发现小喜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赵睿卿也跟着笑起来，她往外看去，阳光给万物铺上一层光，这天气还有些热，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她本想要拿手给自己扇扇，但是抬到一半发觉不太对劲，好像没什么气力了。悄悄将手放回两侧，舒展指节，感觉到一丝干涩。
“你要去跟元东她们说一下我们的计划，下午你们几个都去看看哪个地段适合租下来。”赵睿卿这么说，面上无法窥见她内心所想，一切如常。
小喜跟她相处这么久，也被她糊弄过去了，说：“好，我现在就过去。”
“那你去吧。”
赵睿卿站在原地看着小喜离去的背影，途中小喜回头发现赵睿卿还站在那，小喜赶忙挥手想让她进去，却没想到赵睿卿还是站在原地，直到小喜离开视野，赵睿卿才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倚靠栏杆，翻过手一道红色的纹路，从手腕处延伸，今个儿看倒是有些可怖。
赵睿卿撇了一眼，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深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快啊，可真是时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