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念
身体如堕虚空化身成为巨大的转盘，耳际是呜呜作响的烈风，一时间口鼻闭塞，眼不能见耳不能闻。
飓风逐渐转为和暖的微风，四周越来越安静。
一片轻如蝉翼的事物落在殷时青的眼皮上，她几乎能听到“啪”的一声轻响。
睁开眼睛，一片花瓣从她的眼皮上掉落到手上，又滑落至地面，轻轻的柔柔的，像被羽毛擦过一样。
和以前一样，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一间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腿上摆放着自己用惯了的枣木剑，摆得很正，刚好摆在她身前最中间的位置，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身后屋门敞开，门外微风和煦，花瓣拂地，时而扬起。
她的正对面，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用很不满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说起来他好像从来就没对她满意过。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你这般怠惰的弟子，若在为师年轻那会早就一棍子打出宗门去了！”老头气哼哼的说着。
尽管老头号称要把殷时青打出去，但殷时青却恍若未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道：“拜见元祖师。”
那老头一听顿时七窍生烟，横眉怒视殷时青：“甚么祖师，甚么祖师，这才几天没见人，连师傅都不会叫了！”
“哦……”殷时青无可奈何地改口道，“拜见师傅。”
心里却暗自嘀咕：“本来就是祖师嘛……”
据说眼前这位老道是生活在一千四百多年前某个短命王朝时期的道门前辈，俗家姓名元桓，也是与殷时青师门玄正宗创派祖师一脉相承的老祖宗，道法通玄。
史书中并无这位前辈的记载，殷时青对他的了解全部出自玄正宗典籍，以及日常与他留在玉镯中的“一念”闲聊所得。
宗门记载元桓原名拓跋桓，为北魏皇室后人，严格说起来他其实有鲜卑血统。
但北魏孝文帝时期曾大力推广汉化，甚至不惜断绝本民族的文化，禁胡服改汉服，禁鲜卑语改说汉话，改鲜卑姓氏为汉姓，连自己全家上下都改姓为元。
后鲜卑人不断与各民族通婚，最终与各族融合，一个曾在历史上大放异彩的民族自此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所以这位元桓前辈，在当时无论生活习惯语言文化其实都与汉人没什么两样，再加上魏晋南北朝是道教发展重要时期，北天师道甚至一度成为国教。
元桓前辈是他所在时期的道家顶尖人物，所以并未受到汉人排挤，反而很受尊崇。
当然这些都是元桓前辈自己说的，殷时青也无法判断真假。
元桓前辈羽化前不愿自己毕生所学断了传承，便将自己的“一念”以道法封在这个玉镯中，留给自己的后辈。
不过这个法术本身以及法术的名字却失传了，因为封印在玉镯里的一念大体应该是元桓前辈晚年时的“一念”，而不是羽化前的“一念”，所以当殷时青向他请教关于这个法术的问题时，他直斥殷时青是在异想天开。
说来也怪，理论上一千多年前的汉语与现在的汉语差异巨大，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互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才对，可她与元老道交流起来却毫无障碍，简直神奇至极。
当然“一念”显然也有局限性，比方说元桓前辈固执地认定所有来向他求教的人都是自己的弟子，甭管这些弟子比他小了一千多岁还是差了几十辈，都必须叫他师傅。
所以无论手镯里的元桓怎么呵斥自己，殷时青也不会有任何不满，难不成她还能跟前辈的一道神念计较嘛。
叫师傅就叫师傅吧，算起来是她赚了……
元老道发完脾气，开始了今天的教学，他先让殷时青把之前学的演练一遍，看看她最近修习的成果。
在发现玉镯的秘密之前，殷时青在师傅的指导下学习了地煞七十二术中通幽、斩妖、追魂以及天罡三十六法中隔垣洞见的一丢丢皮毛。
得到玉镯之后，她又在元老道的指点下学了坐火、入水、跃岩、萌头……的一丢丢皮毛。
不是她不想学得更精深一点，按照师傅的原话，这个时代人间灵气稀薄，能学会一点皮毛已经是她天赋过人的结果了。
法与术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术”或许人间还有部分传承，而“法”在人间几乎已经完全失传。
天罡三十六法中，唯有隔垣洞见尚有一小部分法诀得以传承至今。
元老道哼了一声，把手一挥，殷时青周身凭空燃起一团火焰，她盘膝闭目，心中默念了避火诀。
十分钟后元老道不甚满意地收回火焰，又用同样的方式检验了她的避水诀。
这两个术法，殷时青足足在“一念”中学了两年之久才初见成果，在此之前每一次检验都要忍受火炽水淹，而且回回都被元老道骂的一无是处，当真是身心受难、苦不堪言。
现在连元老道都挑不出她的毛病来，那累积了两年的憋屈啊……一口气全出来了，实在神清气爽。
但接下来，两年以来的噩梦又再度上演。
跃岩。
类似武侠小说中的轻功。
殷时青上个月才初次学习，总共只练习过两回。
说来也奇怪，在她学习跃岩术之前，每次进入“一念”，里面都只有一个封闭的房间，除了这个房间哪里也不能去。
而当她上个月第一次学习跃岩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间自动打开了，她的活动空间就多了一座园子。
园子面积极其广大，有池塘假山树丛演习场，地下还有一条贯穿半个园子的地道，地形极为复杂，演习场设置各种类型的木桩绳吊石盘等，假山更是高得离谱。
第一次学习的时候，元老道只讲了跃岩的理论知识，而第二次他就直接让殷时青去演习场用跃岩术踩木桩。
这里的木桩不同于一般的木桩，有些高低差异极大，有些木桩细如擀面杖，必须将灵力全部聚集在双脚才能跃上更高的木桩，并在桩上保持平衡。
那一次练习完毕，殷时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离开“一念”之后很久都缓不过劲来。
这一次她原本以为还是踩木桩，结果元老道伸手一划，园子里凭空出现一条贴着地面的黑色细线，几乎斜跨了整个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