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春江花月夜 这一对比，不是……
“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就不好了？”明月霜看完巴城送来的信，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缓了缓,又喝了一杯水，才说上官婉儿，“来报信的人着急忙慌的，也没说清楚,我还以为他人没了呢。”
上官婉儿反问,“这和没了有什么分别？”
明月霜不太确定地看着她,“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上官婉儿长叹一口气,将另一封信递过来,“那您再看看这个？”
明月霜狐疑地接过来,又看了她一眼,才低头去看信。
刚才那一封,是孟丽君送来的,说了宋之睿酒精中毒晕倒的事,虽然已经严重到了要请大夫的程度,情况显然不太乐观，但人既然救过来了,明月霜就觉得不算什么大事。
说老实话吧，宋之睿这个样子,对明月霜有什么坏处呢？
她巴不得对方管不了事，那有自己的支持，巴城就都在林珑的掌控之中了。
而这一封，则是山上的朱淑真写的。可以说是完美地解释了事情怎么就发生得那么正好，又那么地符合明月霜的心意。
因为这根本就是林珑折腾出来的！
要理清这件事，还得从谈允贤说起。
话说当初明月霜开宝箱开出了一个金色的奇物医药箱,钻游戏的空子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只放了一点给谈允贤升级，其他的都留下了，让谈允贤拿着做研究。
其中就有一样，是75浓度的医用酒精。
相比起医药箱里的其他东西来说，这玩意无疑是最有用的，在战场上尤其好用，而且上手简单，如果标准不那么严格的话，仿制起来并不难，只要把普通的酒蒸馏一下，就能得到高纯度酒精。
所以它也是谈允贤钻研的重点。
明月霜见她关心，自然也科普了一些常识。比如通常70以上的酒精才有消毒的效果，低纯度的粮食酒非但不能消毒，反而可能会造成伤口感染，但反过来，达到这个浓度的酒精，如果饮用的话也会出问题。
即使是最知名的烈酒伏特加，最高也只有六十度，再往上就会伤身体了。
原本谈允贤即使钻研，也不会那么快就上手，毕竟蒸馏也是有一点技术门槛的。
但，这不是邵九娘来了吗？
蒸馏器可比回风炉好做多了，难点只在于密封性，但这对拥有巧匠技能的邵九娘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她在敲炉子的间隙里，随手就做了一个样品出来，还弄了一点酒来试蒸了一下。
就这么碰巧，林珑上山找朱淑真时，碰上了这事，也跟着看了一场热闹，听了一耳朵的科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高浓度酒精不能喝的话，就被林珑给记住了。
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给宋之睿满上了。
所以这件事隐蔽到连林珑身边的婢女都毫无察觉，因为宋之睿是真的酒精中毒，就算把大夫请来，她也丝毫不虚。
她倒是也很谨慎，酒是自己瞎折腾蒸出来的，纯度不够，不至于灼伤消化道。而且也没敢一上来就给宋之睿喝很多，而是循序渐进地增加。但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实在太低了，宋之睿从来没有喝过度数这么高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据朱淑真在信中说，宋之睿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之后非但没有引以为戒，反而变得嗜酒如命，不给他喝就烦躁不安、情绪不稳。大夫说这是患上了酒瘾，虽然也开了方子，但能有多少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消息还没有传开，但估计也是早晚的事。
大概谈允贤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人不在巴城，却还能隔空降下来这样一口大锅。
“这可真是……”明月霜放下信纸，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总结自己此刻的心情，最终只能感叹一句，“知识就是力量啊……”
上官婉儿笑了起来，“所以主公对这个投名状可还满意？”
明月霜吐出一口气，“这个度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们这位刺史夫人，是个端水大师啊！”
既废了宋之睿，掌控了巴城，又没有真的杀死他，惊动洛京的宋之琳和朝廷，维持住了两边的平衡，自然也就维持住了林珑本人身为刺史夫人的权力和地位。
果然和平政变不是那么好搞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从始至终，打动林珑的都不是她们的理念，而是利益。
所以她走的依旧是“我要立个大功然后再归降，换取高官厚禄和一些特权”的传统路线。
明月霜对林珑有一种“千金买马骨”的心态，所以可以给她更多的耐心，更长的时间。因为以后，她将会成为一个参照物。世家出身的女性会参照她，找到自己在这个新世界里的位置，而明月霜也可以参照她，找到更适合的方式来安排她们。
不过，思想工作果然还是不能放松啊！是时候给林珑配个指导员了。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人。
“一个李国言还是太少了。”明月霜叹息。
卡牌人物也少，管理方县足够用，但稍微外派几个，就开始捉襟见肘。
上官婉儿已经习惯了明月霜的思想跳跃，略一想就猜到了她的意思，“主公想送人去林珑身边？”
“不能总让她自己瞎搞。虽然这一次的结果是我们乐见的，但下一次就未必了。”明月霜说，“万一她做的事跟我们的计划有冲突，那就不美了。”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那当然是步调一致最好。
上官婉儿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是林珑，也不会拒绝明月霜派来的人。用不用且不论，但这是多么好的表忠心的机会啊！
不过没人确实是最大的难题。
她想了想，说，“淑真还在山上，就让她暂时看顾一下吧。不过，主公有没有想过，邀请林珑到方县来？”
“嗯？”明月霜用眼神示意她“展开讲讲”。
我记得之前听窦娥说过，我们方县的风气，与外间大不相同。去外面一趟，回来之后就有不同的体会。我想，若是让林珑来这里感受一番，回去之后，是否也会有别的体会？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明月霜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向外眺望，想了想，又说，“不过，还是等明年吧，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有，能看的东西也不多。而且到时候，议和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林珑废掉一个宋之睿，所带来的震慑力是非常强大的，赶在卡池up即将结束的第七天，巴城的公文送到了明月霜这里。
如今宋之睿不管事，在林珑和林有方的共同施压之下，巴城所有的豪族大户，都主动清点了自家名下的田产和人员，非常配合地在孟丽君这边做了登记。
至于到底还有没有人故意隐瞒一些田地和人口，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反正明面上，整个巴城都在配合孟丽君的工作，使得统计工作突飞猛进，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由此便可见王朝末期，地方上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不过，对目前的明月霜来说，这姑且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她的游戏任务清单上，一大排任务都因此完成，并且顺利地攒出了剩下的五十抽。
确定有保底之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明月霜又抽了一次卡。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也就是不好不坏，不欧，但也绝对没有到非酋的地步，所以最后没有真的抽到保底，加上之前邵九娘的三十抽，总共六十抽，就出了金色。
明月霜想了想，在画轴上画了许多自己想做的东西，纺车、织机、缝纫机、水车、农具、造纸工具、自行车、钟表甚至火-枪……总之，但凡是想到的，不管目前能不能造，她都罗列了上去，将整幅画轴填得满满当当，这才意犹未尽地点下确认。
画了这么多，明月霜自己都不知道它们能指向谁。
游戏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金光散去，一位长相俏丽，穿着水田衣，手持书卷，大约一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明月霜面前，飒爽一笑，“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儿女不英雄？”
别的不说，光是这两句定场诗（？），就足够让明月霜喜欢她了。
而且，听到这两句诗，她也总算是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王贞仪！
清朝的女数学家，被时人赞为“班昭之后，一人而已”。不过，因为生活的时代较晚，已经是乾隆中后期，王贞仪受西学影响颇深，已经有了比较完整的科学理念，尤其精研算学，对于正要大搞开发建设的明月霜来说，可要比单纯学习经史子集的文科生好用太多了。
虽然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果然，明月霜回到抽卡界面一看，保底次数已经刷新了。
明月霜也不觉失望，对她来说，一位理论专家，显然比十位工匠更好用。再说，工匠她也已经有最好的邵九娘了，很期待她和王贞仪见面之后，又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一个搞理论，一个会实操，一个是人形计算机，一个是无视工艺难度的能工巧匠。
双剑合璧，何愁她想要的那些东西造不出来？
明月霜对着王贞仪的立绘畅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去看她的技能。虽然这种大佬，就算没有技能也是大杀器，但是技能总会有些不科学的加成，明月霜还是很需要的。
而王贞仪的技能，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天算：构建各种模型时，计算速度提升30。
！！！
明月霜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即便以她浅薄的数学知识，也知道构建各种模型，所需要的计算量堪称恐怖，所以很多工作，才需要计算机来辅助。虽然不知道王贞仪作为一个人类，计算速度要怎么提升，但毫无疑问，有这个技能在，她的工作效率将大大提升。
兴奋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晌，明月霜实在睡不着，有点蠢蠢欲动想把剩下的卡也都抽了。
还剩四十张百花笺，按照她过去的经验来看，未必没有机会爆金。
但明月霜看看已经从头开始计数的保底次数，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万一没抽到，她可没有又一个七天来攒。况且，这次都挥霍了，下次新卡池的保底又怎么办？
人还是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为了遏制抽卡的冲动，她索性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
夜已经很深了，四处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也没有灯火，只有如霜的月光洒在地上。风有点冷，却让明月霜更加有精神了。
她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最后走到墙角的那株梨树下。
这株梨树不知是什么品种，果子倒是很大，但又硬又涩，过了一个秋天依旧没有成熟，如今已经入冬了，树叶都快掉光，还有零星的果子挂在上面，倒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明月霜站在这里，便想到，如今方县基本上有了样子，等到了春天，或许可以考虑抽一些果树的种子种下去。
毕竟十年树木，等这些果树结果还要好些年，必须得趁早。
唔，这么说起来，西州倒的确是个种水果的好地方，因为占地颇广，又包涵平原、盆地、丘陵、高山等各种地理环境，所以什么都可以试着种一下。
是个好地方，毕竟是游戏精心挑选的开局地点，总是要有点优势的。
回头让游戏开个新的up……啊不，想抽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要不要让游戏把铜币卡池再细分一下？分一个粮食作物池，再分一个经济作物池，最后来一个水果池，要是以后再想到别的，还可以再加。
不过小作文要怎么写，明月霜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其实，有些时候，比如此刻，明月霜也会感觉到孤单和寂寞。这时她就会无比想念现代社会的网络，只要有手机和电脑，足不出户就能与全世界交流，想要排遣孤单和寂寞，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在这样的时刻，明月霜有时候很想要求游戏给自己开一个联网功能——她相信，能够直接从现代弄到各种物资的游戏，肯定不会没有这样的功能。
她只看看，不发言，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但无数次，明月霜打开游戏面板，最后又将它关上了。
游戏虽然是程序，但并不死板。明月霜可以试探它的底线，甚至一次又一次提出各种要求，并且都得到满足，不是因为游戏纵容她，而是她每次提出的要求都有理有据，因此与游戏建立起了浅薄的信任。
一次无礼的要求，或许就足以让游戏收回这点信任。
明月霜不会去赌，就像她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跟游戏纠缠。
只是这个时候，确实很想做点什么来排遣情绪啊……
等等……明月霜漫无目的的思绪突然一顿，终于记起来，自己刚才好像还抽了一张紫卡。因为王贞仪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几乎完全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实在不应当。
明月霜打开游戏面板一看，发现这正是一张适合此情此景的卡牌，于是直接把人召唤了出来。
抱着琵琶，遮去一半身形面容的女子袅袅婷婷地站在她面前，深深一礼，“不知主公想听什么曲子？”
没错，这就是白居易《琵琶行》里写的那个琵琶女！至于她的技能……
如听仙乐耳暂明：乐曲能够引动人的情绪，让人与弹奏者共鸣。
确实，她们的势力虽然小，但也应该搞一搞文艺工作了。这不仅仅是娱乐，更是能够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方式。
像琵琶女的这个技能就很好嘛，到时候军前一支《破阵曲》，还怕士兵们不够有锐气吗？条件合适时，还能去敌军那边奏一曲《四面楚歌》，让他们体会一下西楚霸王的心境。
明月霜长舒一口气，“给我来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琵琶女又是一礼，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摆好琵琶，开始弹奏。
明月霜闭上眼睛，仿佛也在一瞬间坠入了那个江潮阵阵、水面流金、明月高悬、春华绚烂的夜晚。
何处春江无月明？
琵琶声在月色之中传出去很远，这一夜，许多人似乎都坠入了一个美梦之中，纵然醒来之后不记得梦中的景象，但心情依旧是愉快的，美好的。
……
明月霜觉得有点不妙。
她醒来时，人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估计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回房间。
吹着夜风睡了一晚上，没有任何保暖措施，结果可想而知。
她感冒了。
虽然目前只是头脑昏沉、嗓子发干，但是明月霜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感觉了——游戏给她建模的这具身体，实在很健康，一般的折腾，比如偶尔熬个夜啥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可是在院子里睡一夜，显然已经超过身体的自我调节范围了。
更让明月霜不服气的是，旁边的琵琶女明明穿得也不多，也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一对比，不是显得她更凄凉了吗？
“待会儿去允贤那里弄点药吃吧。”明月霜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想到，或许应该再让游戏开个药材池？虽然谈允贤可以去山上采药，搜集一些种子，逐渐扩大种植规模，但那也太慢了。
先记在备忘录里。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想了想，问仍抱着琵琶坐在那里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琵琶女，实在不像是一个称呼。
对方之前似乎也在出神，闻言回过神来，一双顾盼流飞的美眸凝视着明月霜，仿佛藏了许多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只一个眼神，明月霜整个人都麻了。她只能暗叹一声，
不愧是搞艺术的，这眼神、这身段、这气质……完全无可挑剔。就这，还已经是“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那她全盛时期又是什么样子？
明月霜头一回领略到了“眼睛会说话”的技能，略微揣摩了一下对方的意思，试探着道，“如果不喜欢以前的名字，你也可以给自己重新取一个。”
顿了顿，又补充说，“我们方县最近正流行改名呢，你来得巧，正好赶上了。”
女人微微垂下头去，思量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明月霜，眼波流转，语气幽微，“秋月白。”
对她来说，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时刻，不是在欢乐场中那段最风光的“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日子，反而是那个“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夜晚。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