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怕是读书读傻了
春酲已经在街上转悠了几圈,发现这里的农产倒是很多,想来是这一带佃户佃农多,若是再投入进去,怕是也没有什么利润空间,反倒是女子的妆容一类的物品偏少,样式也不够多,价格却高昂许多。可春酲一不会做香皂,二不会做胭脂水粉。可惜了,这巨大的商机,就白白浪费了。
那就只能往娱乐活动上转,那就唯有写书说书了,她肚子里有那么多志怪异闻各类小说,也亏得她上学时看得多,也不算一无是处。深闺妇人多是无聊,打发时光的实在是少,除了每日等着官人回来,打理宅院,再和内宅的女人斗斗心机,增加经验,偶尔出门上上香拜拜佛,连听戏也只能在家里举办什么宴会时才有,对女子可谓是苛刻,若是有个有趣的书本打发,怕是时间会过得快许多。
心下既已拿定了主意,春酲就要考虑接下来的章程该怎么进行。她有本事抄录下来,但是得有渠道替她宣传。春酲又四处观察了下,也有书店,只是都是些文人雅客看的书籍,她的书大概只能算做粗俗,市井的不高雅的作品了。倒是茶楼说书者众多,看客也多,想来这个宣传下来,应该效果不会太差,之后再出书籍,怕是不难。
春酲像是解决了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既然大方向有了,自己就有目标,只要朝着目标行进就可。心情好了,就突然觉得肚子有些子饿,平时她一惯节俭,今日难得破例,买了许多小食,只是在一个转弯的巷口,瞧见一个冷清的摊位,旁边的布葛上写着“写信十文”。
瞧完了才看到那坐在摊位上的人,是一名身材挺秀颀长,却有些偏瘦弱的男子,看着像是读书人,春酲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墨与纸张的气味。他清俊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睛倒是漆黑清亮,唇薄而红,头发也很齐整,不显颓然。一身长袍,大概穿的有些久,缝缝补补的痕迹不比春奚好到哪去,且像是褪了色一般,辨别不清之前真正的颜色,洗的倒是干干净净,竟并不叫人觉得寒酸。
傅偃自然也瞧见了春酲,脸色晶莹,肤色如雪,甚是清秀绝丽,身上穿着一袭翠绿色的长裙。夕阳的余光照着她那洁净白皙的脸上,平添了几许温柔娴静。
“姑娘是想写信?”音色清润纯正,很是悦耳。春酲没有即刻回他,只是左右瞧了瞧,随即又上前一步,仔细瞧了瞧他写在最外面的仿本,字迹笔酣墨饱,清隽秀逸。“你这摊位着实偏僻,为何不选个好地方?”
还从未有人如此与他对话,傅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也从未与女子接触过,一心都在读书上,偏巧这两种情况撞在一起,沉吟片刻,“这位置不要价。”“哦,那你今日没开几单吧?”傅偃老实点头“是,若姑娘要我写信,那便是今日的第一桩生意。”
春酲不知为何,看着他心尖泛起一丝莫名的同情,明明世上还有那么多比他更惨之人,自己都没来得及同情怜悯。许是惺惺相惜吧,忽而春酲被自己的用词感到好笑,她与他哪里来的惺惺相惜,应该是他与春奚有几分相似吧,那双眼睛里头装的是希望,春奚也是。春酲心里已决心助他,只是想来这里的男子对尊严一向极为看重,直接施舍,怕是不仅不会接受,更有甚者怕是要与她说教一番。
可她确实无甚要写给旁人的信。春酲摇摇头,“我不要你写信。你可会别的,比如丹青?”
“这……我略通一二。”
春酲从荷包袋里掏出六百文,“那便好,我先给订金六百文,你便替我画一幅山水图,最好是有些奇妙深意的,比如能迎财最好。若是无法,那就随便画上一幅吧。画成之后,我若是觉得满意,自然会另外加价给你,如何?”春酲其实并不知道找人画一幅画需要多少,依稀有些不确定自己的价格是否合理,可依照他一封信十文,自己出价这么多,想来是够了。
傅偃的画技并不十分出色,“要不了这么多。”换做他人,早就高兴接受,便是后面没得加价,也算是一笔丰厚报酬。可傅偃做事做人向来有自己的准则,即便穷困潦倒,山穷水尽,这样的便宜他也不能贪。况且姑娘好心来给他做生意,他怎好哄骗人家。
“怎要不了?你身边定然没有作画的工具,笔、墨、纸、砚和绢素这些,你不都需要买吗?这些也都是钱,怎好叫我自己掏钱去买,我给你算在里面,你不吃亏,我也不算吃亏。”
“可是即便算上这些,可依旧要不了这么多。”
“哎呀 你这书生,怕是读书读傻了吧。你要实在觉得你占了我便宜,不若……”春酲猝然停下言语,上下打量着他,她竟毫不避违男女之防,傅偃的脸有些经受不住地转红。“你为何在此摆摊?”
“我是为了赴考秋闱。”
“难怪,我想也是,”春酲点了点头,瞬间想到什么反应过来,“你是个举人!”春酲只知道她弟弟马上要考秀才,考中后再参加院试,考中才是举人。春酲只觉得春奚争气给她考个秀才回来,已然是很不容易,很光宗耀祖,原来也有举人老爷也如此落魄。
傅偃也明白了春酲的惊讶,一般来说,若是中举后,凭借着举人身份,早可入官府做个一官半职,只是他拒绝了,他想实现父亲没有完成的心愿,不想被困囿于那一隅之地。“我……”没等傅偃解释,春酲直接摆手,“我可没要对你寻根问底,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也不该我问。既如此,就当我赞助与你,将来你若一举高中,那我便是你的恩人,恩情何愁欠我,随便给我几十两便好。再说我这手上还有你的真迹,实在不济,买了或许也能换几个钱。”
“赞助?”傅偃琢磨着春酲的话,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姑娘说话别具一格,有些词我竟从未听过。”这位姑娘的性情着实叫人眼前一亮,被她吸引。虽然她字里行间总是离不开一个“钱”字,却并不叫人觉得她市侩,她也不像是见钱眼开之人,否则怎么会来照拂他的生意,可见心底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女子。若是……傅偃眼眸闪过一丝黯然,这样的女子,怕是不会叫人忽视她。
回到那个府里,是最谨慎知礼,凡事规规矩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春酲,出了府,她就不愿再压抑自己,想做真实的自己,“你没拒绝,我就当做你同意了。”瞧着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春酲得要赶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