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顿十块钱的午饭
物理竞赛的成绩据说要等到下个礼拜才会公布，有人忐忑，也有人考试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上课铃响，每天一样的铃声让人麻木，刚刚宁苑听到顾辞的话，心里一噔。
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宁苑拿出一本英语书，接着，又拿出一本笔记本，她确实讨厌英语，但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情，装模作样也就过去了。
婧姐今天换了新发型，大波浪，红唇，化着浓妆，穿着不同于平常的风格，而是一条华丽的长裙，但是外面加了一件外套。
因为这个装扮，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宁苑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婧姐进门的那一刻，就盯着自己的位置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知道？”
“我们又错过了什么？”
………
“这，婧姐不会是要去相亲吧。”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很小的声音。
“相亲？”
“what——？”
？？？
“就我前天看到有个男的，就一个背影，我也不太确定？”
“想听，说来听听。”
众人叽叽喳喳，好久都没停下来。
班上一下热闹了起来，学校里的老师的八卦丝毫不亚于明星的丑闻。
“安静！想讲的话到讲台上来讲，干脆你们来讲，我在下面听呗！”婧姐声音犀利尖锐,没说几秒就控制住了场面。
“特别是你们，一天天，不学好，也不知道在学什么？”
得，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婧姐还是那个婧姐，是一点也没有变，尽管换了一身衣服。
“下个礼拜考试，大家好好准备一下！”
“啊——”
“别唉声叹气，一点学生的朝气都没有，读书读傻了是吧？”
婧姐上课特别喜欢点名，抛去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她都不点，她特喜欢那种平常不怎么讲话的，低着个头的，吊儿郎当的，男的女的都有，特刺激，刚来的学生不了解的话，这种感觉无异于坐过山车。
前半节课，大家都相安无事，这主要是因为婧姐在讲新的语法知识。
“ln the last ten years,automation has reduced the work force here by half ”,“谁来翻译一下？”
“刘志，你来。”
“10年来，汽车的改变使劳动力减少了一半。”
“不对，下一个，有没有谁自愿的。”
没有人举手，班上一片寂静。
“给新来的同学一个展示的机会，宁苑，你来？”婧姐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
“宁苑。”婧姐又叫了一遍。
旁边的人敲了敲桌子，提醒她。
宁苑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没说话，盯着屏幕，她刚刚在发呆，英语课本下面夹的是一本物理书，看这个样子，大概是要翻译这段句子。
凌飞见状，转过头提示，特意压低了声音：“自动化，自动化…”
宁苑听到了，对凌飞点了点头。
凌飞很满意地转过头。
宁苑开口：“老师，我不知道。”
婧姐：“我们上节课刚讲过的内容，你今天就忘了？合着你的记忆只有七秒是吧？”
宁苑：“可能是。”
班上好不热闹，敢跟婧姐顶嘴的，宁苑还是头一个。
顾辞轻笑了一声，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宁苑身上。
“那你把这段话给我抄20遍，明天上课之前交给我。”
婧姐手上拿着的一根粉笔，咔擦一声，断成两半。
没人再发出声音，众人凝神屏气。
宁苑刚坐下，又听到婧姐的声音：“等下，你来一趟办公室。”
12点钟准时下课，11点57分的时候就有学生开始收拾东西，掐准时间，就等着老师的那一句“下课。”
“看来大家都很急着吃饭，那么”婧姐顿了顿，继续看向别处说“那么，我们再讲最后一个问题。”
众人兴致全无，司空见惯的一招，姜还是老的辣。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大家匆匆离开教室。
宁苑留在座位上。
“刚刚我不是给你报了答案吗？”凌飞说，他实在是很不理解宁苑的行为。
“她性格就这样。”顾辞抢答道。
凌飞纳闷，但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我和你很熟？”宁苑开口。
“你不是我同桌？”顾辞回答得理直气壮，但这话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婧姐没走，就在教室里，等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把宁苑叫出门。
从宁苑出门的那一刻，婧姐就在打量她，小姑娘嘛，多多少少有点娇气在身上，但是就凭宁苑这个身高来说，也不能把她当作一般的女生来看，况且，之前王处明只跟婧姐讲了大概的情况，所以，对于宁苑刚刚的顶撞，她也是能理解的。
宁苑看到婧姐在走廊旁边，径直朝那走去，但还是和婧姐保持了两米距离。
婧姐看到宁苑不动，大概猜出了宁苑的想法。
“你说，你和我隔得那么远，我说的话你能听得见？”
“能。”宁苑也没犹豫。
婧姐拿她没辙，强忍着没有发脾气。
“你其他科目的成绩都还不错，偏偏英语偏科，来，给我讲讲原因。”婧姐杵着手，一脸凶相。
“我学不会。”宁苑十分坦白。
“学不会不会问吗？旁边没有成绩好的？对了，我记得我还嘱咐过顾辞让他督促你好好学习来着。”
宁苑：“确实。”
见宁苑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婧姐想着这个方法未必奏效，得换个法子。
“没事，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同学，再者，还有老师，我们都希望你能考上一个理想的学校。”婧姐换了种语调说道。
宁苑并没有说什么，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希望这种东西就像火苗一样，在她被抛弃的那一刻，就已经熄灭了。
现在的她，得过且过，越是挣扎向前，越是痛苦，她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宁苑…宁苑…”婧姐喊了两声。
宁苑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拉回自己的思绪。
“算了，还有一年呢，我也不好多说，你能有进步就好。”婧姐察觉出宁苑的状态不对劲。
“你先回去吧，反正你的同桌是顾辞，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他每科成绩都挺好的。”
宁苑点了点头，也没解释。
谈话时间不长，十几分钟。
但是宁苑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有一部分同学吃完饭回来了。
“诶，宁苑，婧姐跟你说啥了？”凌飞一脸八卦，继续说，“其实吧，婧姐这人，虽然看着凶了点，但是还是为我们好，你别生气。”
“没说什么，简单聊了下。”宁苑回答。
“那就好，对了，你吃午饭了吗？楼下有小卖部。”
“没吃，不饿。”宁苑戴着帽子，半靠在桌子上，在旁边垫了两本书，有些困意。
仔细一看，宁苑的五官并不柔和，鼻子挺拔，皮肤白皙，是那种第一眼见面就不敢靠近的人。
陆陆续续，班上的人来得差不多了。
顾辞是最后一个人进来的，他把盒饭放在宁苑的桌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
他这几天都在整理英语资料，每天都要挤出一部分的时间花在上面，不过，他的英语成绩也没有很大的突破空间，也就五六分的样子，渐渐地，他发现他已经习惯，并且把这件事当作了生活的一部分。
宁苑迷迷糊糊地转了个头，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塑料袋，她又往别的方向碰了碰，常温，热的，空气中弥留着一股淡淡的饭香味。
宁苑倏的一下醒了，看着面前的盒饭发呆，又看了眼右上角的凌飞，以为是他送的。
忽而，旁边顾辞突然开口：“我路过，多买了一份，你应该好好谢谢我。”
宁苑掏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放在顾辞面前：“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顾辞也没推脱，直接收了。
宁苑掀开盖子，辣椒炒牛肉，芹菜以及一个鸡腿。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她也没犹豫，拿起旁边的筷子，扒了一大口饭送进嘴里，含糊间说了句谢谢。
凌飞听到后排的动静，惊讶开口：“你不是不饿吗？”
宁苑：“有人送饭干嘛不吃？”
说不饿是假的，要面子是真的。
宁苑伸手去拿旁边的水杯，空的。顾辞见状，一手抢过，有手还拿着他自己的水杯。
“恰巧，我也没水了。”他说。
等等？记得他走之前特意装满了水。
宁苑也没继续想，估计这人有点洁癖。
等顾辞装完水回来，宁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给你。”顾辞将水杯递给宁苑。
“谢谢。”
“真没看出，你有时候还挺有礼貌的。”
宁苑翻了个白眼，没说啥。
“对了，给你的那本英语资料你看了吗？”顾辞试探道。
“还没。”
宁苑将那本资料放进书包里，虽说每天都会带回家，但是却是一眼都没看过，主要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本给你。”顾辞又拿出一本英语书，与上本不同的是，这本的封面更精致小巧一点。
宁苑没伸手接，留下上次的英语资料是因为顾辞拿婧姐说辞。
“上面是我自己整理的笔记，不做强制性要求，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看。”
“我书包小，放不下。”宁苑扭头。
“那这样，我反正有你的联系方式，每天晚上以文件的形式发给你。”
“别，我嫌烦。”宁苑接过去，又照常扔进了书包里。
至于联系方式，宁苑早就后悔自己同意了好友邀请，以至于每天晚上十点都能收到顾辞准时发来的笔记，有的是单词，有的是短语，有的甚至是寓言故事翻译版本，穿插着图画。
大概是顾辞希望能通过一些特别的方式来唤醒宁苑对于英语的某种热爱。
结果总是以失败告终，因为宁苑只会大致浏览一下，然后退出聊天框，去干其他的事情。
按照之前的时间安排，今天的晚自习得顺延一个小时。
不过，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徐国栋抽空来了趟教室，发了信息登记表，每个学生都要填写，碍于隐私问题，填写结果都是每个人亲自上交到顾辞那。
信息登记表，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家庭住址，以及监护人的联系方式等。
宁苑收到的时候，没到一分钟就填好了。
母亲：无
父亲：无
至于其他，她倒一字不落地写了上去。
整张表能填的内容不多，零零散散，不能拼凑完整。
因为顾辞就在旁边，填完之后，宁苑直接递了过去。
说一个字都没看到是假的，印入眼帘的那两个大字很显眼，因为字迹问题，“无”字倒显得特别像“天”字，宁苑的字体笔画十分有力，看着有明显加重的痕迹。
顾辞不经意间瞥到了住址：黑水街。
这三个大字，不同于顾辞和陈诺的家庭环境，黑水街的位置比较偏僻，治安什么的自然也不太好。
有一瞬间，顾辞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宁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万千世界中，毫不起眼，就算是在平行空间中，最多也只是匆匆一瞥。
顾辞没有把信息登记表收起来，看了有一会了。
“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偷窥别人隐私？”宁苑开口。
顾辞慌乱之中急忙藏了起来，因为太过紧张导致桌上的笔盒翻了，留下不小的动静。
“我，我没想到…”顾辞的声音有点哽咽，沙哑。
“我不在意这些。”宁苑故作轻松地说出口。
大概是她察觉到顾辞声音的变化，觉得他的情绪变化仅仅只是一种同情，亦或是怜悯。
她早就习惯了，习惯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
“会过去的。”顾辞安慰道。
宁苑并不想听，这种安慰别人的说辞，她早就腻了。
宁苑也没有回答顾辞。
两人一阵沉默，周围只剩下翻书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没过一会，信息登记表收得差不多了，顾辞一一放好，宁苑的在最底下，上面那一张是顾辞自己的，清算完成后，他便直接交到了办公室。
在回去的路上，他渐渐明白了一件事：轻易偷窥别人伤疤是一种无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