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网吧
天空雾蒙蒙，乌云压倒一片，此刻还是傍晚，如果单看窗外，却分不出具体的时辰。阴沉的天气，向来不讨人喜欢，更没什么人在街上溜达。
陈诺约了顾辞去网吧，这会很早地站在门口等人。这家网吧的位置并不隐蔽，位于市中心，陈诺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走到最后一排，占了两个位置。
他自顾自地玩手机，点进校园论坛，一番平静，置顶不外乎是临川一中最新的开学新闻。突然，右边的凳子被拉开，是顾辞，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戴着口罩，眉毛很浓，依旧是百年不变的黑色半框眼镜，没有校服，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他熟练地给电脑开机，拉出键盘，点进浏览器。
“怎么突然想起来网吧？”顾辞直接说道。
“这不是最近学习太紧张了，出来放松放松。”陈诺顺带伸了下懒腰。
每年的九月二号，临川一中总要迎来一批新学生。陈诺和顾辞是高三年级的学生，同在六班，重点班，是学校的重点管理对象。每个年级设置三个重点班，实行末尾淘汰制，班上的讲课节奏要比其他班快很多，自然而然，重心更多地也是放在竞赛上面。
“这一晃眼都高三了。”陈诺点进最新的游戏网站。
“你还有时间抒情？”旁边顾辞漫不经心说道。
高三时间紧凑，很多学生都叫苦连天，顶着巨大的压力来上课，成绩却未必能提上去。
顾辞和陈诺从小就认识，两人免不了要被家长拿来比较一番。顾辞的父母常年在国外，不常见面，生活费每个月准时打到卡里，手机还会不定时收到转账。在他们眼里，金钱和名利占首位，其次再是感情。
陈诺没接他的话，选了一款竞技类游戏，点击了页面，等待开始，没过一分钟，手指就不耐烦地敲打着键盘，断断续续，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下个礼拜的物理竞赛，我们班有多少个名额？”
“十五个。”
这次的物理竞赛学校尤其重视，层层筛选，确保能实现价值最大化，在各个年级中掀起一阵轰动，办公室连续几天都排满了人，有人深夜在寝室开灯熬夜，只为了那么一道竞赛题，也有人能轻轻松松解题，想出好几种思路。白天上课时，一半的人脸上挂着黑眼圈，无精打采，也有人神采奕奕，在课堂上收放自如。当然，顾辞属于后者。
陈诺听到后，没抬头，神色不由得黯淡下去，名额有限，加上父母给的压力，他未必能入选。
窗外蝉鸣声正浓，树木郁葱，不时有凉风袭来，正是夏季，热烈且喧嚣，像掺了碎冰的气泡水，清新浓烈。网吧的门半掩着，能听到路上行人的交谈声，并不真切。
顾辞单手撑着，浏览了好一会，索性打开背包，拿出一张a4纸和一对耳塞。
“你这样不就没意思？”陈诺问。
“学习让你感觉很无趣？”顾辞反问道。
陈诺被一口噎倒，没再多问。
没过多久，网吧突然涌入了十几个人，时钟显示五点过十分，是隔壁职校的下课时间，他们闹哄哄的，几个带头的手上有纹身，一直从手臂往下延伸，苍穹有力，穿着人字拖，走路的声音被拉长，空气中混杂着汗水与香烟的味道，令人黏腻不适。
“林哥，我看这个位置好，符合你的气质。”一旁的人好声说道。
“是不错。”
“林哥你看，还有这么多位置，随便坐。”另外一个人附和道。
折腾半天，这行人才安静下来。
前排喧嚣不断，顾辞低着头，断断续续写着，这种行为放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奇特，但在网吧，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陈诺沉浸在游戏当中，卡在半路上就过不了关，他怀疑这个游戏有bug，前面都很顺利，偏偏这关，总是过不了，眼神忽而一瞥，顾辞那张空白的纸上，只剩下一半没写。他依稀记得，当初入游戏这个坑还是被顾辞带的，游戏好友那栏，他常年位居榜一，游戏打得厉害，学习也好，永远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但印象中，顾辞好像没有来过网吧，好像这还是第一次？
“诶，问你个问题？”陈诺转头，敲着桌子，眼神意味不明。
顾辞没反应。
陈诺拉近了座位，往那边靠了靠。
“就是你喜欢过别人吗？”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或者，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刚进入临川一中那会，每段时间顾辞的桌底都会出现几封信，用精巧的礼盒包着，甚至是价值昂贵的手工艺品，就跟潘多拉魔盒一样，都被顾辞一一回绝了。
所以到现在，两年时间，本以为表白的人会越来越少，但是并没有，明面上的心思都藏在心里，以至于很多老师只要在顾辞的桌子上看到一丁点那么“特殊的？存在？”，又会提起三分精神。其次，这也得异于他的性格，朋友少，不甚交谈，一般这种人，圈子也小，更别说谈恋爱这件事。所以，陈诺也有点想知道，顾辞这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顾辞手上的笔停顿了一下，“不知道。”
“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你要是有喜欢的女生呢？告诉哥们我，指定能打听到一手消息。”
“嗯。”
陈诺听得不明不白，一转眼，便看到他又去捣腾那张纸。
无趣得很，还不如在家睡懒觉，真没意思。
刚才那一小会，现在网吧里只剩下几个空位。
这家网吧的设计很独特，窗户是推拉式的，砖红色，上面的刷漆已经掉了一半，斑驳点点，久未经修。没人管，就成了这幅样子。
窗户门口闪现出一个人影，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一直到前台，顾辞听到一个声音，语气漠然:“包夜，谢谢。”接着，又拿出一张身份证放在桌上。
老板在电脑上操作相关信息，顺着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黑色的外套略显单薄，她拢了拢袖子，露出白皙的肌肤。
好一会，老板才将身份证递给她。
“谢谢。”宁苑说。
宁苑环顾四周，选了个靠后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顾辞旁边。她戴上耳机，给电脑开机，操作熟练，这个样子看着不像是第一次来网吧。
宁苑额头的碎发散落在耳间，被帽檐挡住了一部分，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神色凌厉，睫毛低垂，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
她拿出手机，下单了一份外卖。
钟表显示七点40分，还可以再玩五个小时。
这边，顾辞梳理了相关的知识点，重难点概括，空白纸上并没有多少文字，大多是一些符号。
前面很混乱，吵闹声一大片，甚至盖过了外面出租车鸣笛的声音，窗外掀起阵阵凉意，还有时不时的蝉鸣声。
整理完笔记后，碍于无事可做，顾辞点进游戏，开了一局，随机匹配模式。
整局下来都很顺利，队友支援及时，特别是2号，两人下来，配合默契。
顾辞瞥了一眼，他的id单名一个风字。
游戏记录显示，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匹配成为队友。
右下角的聊天框突然跳出，显示:“两人配合默契，命中注定的缘分，建议加个好友呢。”
同意？不同意？
顾辞想都没想，直接点了上边的退出。
如果有人申请好友，他都会第一时间直接拒绝，所以，到现在为止，顾辞的好友列表也不超过十个人。
电脑页面停留在游戏大厅上，顾辞的游戏id只有一个句号。一眼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就是枯燥乏味，外加一点神秘。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股浓郁的泡面味道，藤椒味，无疑是很大的诱惑。
宁苑刚打完一盘游戏，泡面摆在左侧，手上的动作没停，她一直都喜欢网游，虽然是虚拟世界的人物和角色，但是她喜欢胜利带来的喜悦感以及游戏本身存在的刺激感。
不真实，但是很自由，不受拘束。
顾辞听到一丝动静，无意中看了一眼，无论是攻击还是躲避，她都能巧妙地定位敌人的位置，切中要害，反应迅速，丝毫不逊于职业选手。
大概是察觉到陌生的目光，宁苑转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一瞬间，顾辞这才反应过来，先是低头，后发现不对劲，随意地，装作无所事事地，敲着键盘。
一串杂乱无序的字符，看着很突兀。
左手强行被自己抓出两个红印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很快，叮的一声，游戏开始，宁苑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重新开始。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微妙，说不上原因。
“去吃饭吗？”
顾辞没反应。
“我说——吃饭吗？”陈诺将尾音拉得很长。
顾辞转头，一脸茫然。
“你右耳怎么红了？不会是过敏了？”陈诺起哄道。
“看来你游戏打得不怎么样，段位又掉了。”顾辞绕开话题，反问道。
“”
刚刚一局游戏，陈诺打了40分钟，结果以失败告终，掉了39分。
“去哪吃饭？”
陈诺摆手，“等会。”
接着，顾辞便看到他迅速拉出键盘，清空桌面，戴上耳机，调好音量，不带一丝犹豫，重新点进游戏，摆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架势，势必要拿到第一。
顾辞拿他没辙，时间显示八点整，估计还要半个钟头才能吃上饭。
男生的好胜心无处不在，就像现在一样。
顾辞在旁边看着他操作，慢半拍，陈诺的性子急，没过一会就败下阵来，大手把鼠标一挥，陈诺觉得纯纯是自己找罪受。
“多练练就好了。”顾辞靠在椅背上，一副困倦的模样。
“话虽如此，你可不一样。”陈诺回应道。
“对了，你不是说吃饭？”
“嗯。”
“老地方？”
“都行。”
陈诺起身，想起之前他们一直去的那家饭店，离这里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在一个小道路口。
“先把东西放这，等会回来拿。”陈诺开口。
顾辞看了一眼他的桌面，电脑没关机，依旧停留在游戏页面，他这是对游戏玩上瘾了？
“行。”顾辞说。
这家饭店没有招牌，只有一块横幅，与前几年相比，屋里更亮堂了点，再没其他的区别。
顾辞推开门。
“来了？”老伯招呼道，“有位置，随便坐。”
“林伯，老样子，两碗面。”陈诺在后面热情喊道。
“好嘞。”林伯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藏不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