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章 杨佳宝番外
我叫杨佳宝，出生那天起，我父亲就说我是他们杨家的宝贝，所以得叫佳宝。
我是家里的老幺，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爸妈虽然都是工人，但架不住半大儿子吃穷老子。所以家里并不富裕，
可是父母还是供我读了高中，他们说妇女也能顶半天，多读书能明理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可上天好像就只给了我17年的好运。高中毕业后，厂里的招工指标都满了。
找不到工作，按上头规定我只能被迫选择下乡了，但我爸妈舍不得乖女儿吃苦，非要让我二哥替我去。
我从小就是被家人呵护长大的，虽然任性了点，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二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临时工都就快要转正了，我不能这么自私地害了他。
于是先一步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填了下乡志愿表。等我户口转到了乡下后，父母即使再不愿意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头一次这么开心，因为终于能回报家人一次了。
可是下乡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好，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上工，因为正午的太阳太大了容易中暑，大队长说早点上工干完，大家伙就可以早点下工了。
知青点的人也不团结，明里暗里各种勾心斗角，我很不喜欢。
有些后悔下乡了，但一想到二哥现在可能已经转正了，家里生活也会越来越好，我又很高兴。
只要我再坚持坚持，总有一天会回城的。
就这么鼓励了自己两年，我依旧做不来农活。
和我同组的大娘总是嫌弃我，回回拿话刺我，说城里的娇娇女就在城里好好待着不行吗？非到乡下来给他们找麻烦。
我好几次都想说你以为我愿意来，还不是因为政策必须下乡吗？要不然就算你们求我，我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说，要不然回知青点会被他们排挤，孤立的。
在乡下的第三年，我遇到了休假回家的高卫国，他穿着一身军装，身量修长挺拔，虽然看着黑黑壮壮的，但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
所以在后来高母托媒人向我提亲时，我想起他站在田埂上冲我咧开嘴笑时的模样，一下子就答应了。
婚礼没有想的那么好，他家只给我做了身崭新的衣服和十块钱彩礼钱，象征性地请村里人吃了两桌饭就算礼成了。
高卫国这次休假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先带我去镇上拍了结婚照，然后又往部队打了结婚报告，最后再请我去国营饭店吃了两碗素面就回村了。
那一个多月我过得很幸福，高卫国虽然很听他母亲的话，但他闲下来的时候什么都会帮着我干。
连睡前的洗脚水他都帮我倒了，他说等他升到营长就带我随军去。
假期最后一天，他的结婚申请终于批下来了。
于是骑着车带我去领了证，看着我俩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有些开心。
回村的路上，趁着没人没忍住悄悄亲了他一口。
他很激动我也很高兴。离别那天，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在家安安心心等他立功，我红着脸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高母也在一旁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让他别担心，肯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结果回家后，她转头就变了脸。规定我早起上工前一家人的衣服必须要先洗完，然后再去做早饭，等中午必须提早下工做饭洗碗，晚上睡觉前还得把一家人的洗漱水烧好。
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就写信和高卫国诉苦，他只是劝我忍着。
说等他立了功晋升了，我就可以去随军了，到时候就可以踏实地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于是我就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刚开始我只是觉得睡不醒，容易饿。但高母不让我多吃，她说了妇人家做活不辛苦，得把干饭留给家里的顶梁柱。
有了理由的她就每天只给我盛一碗薄薄的菜汤饭，清汤寡水的碗里一眼看去就只有几根菜叶和稀稀拉拉几粒米。
吃不饱睡不好的我在某天上工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后村里的赤脚医生和我说怀孕的人得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
于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让婆婆给我煮了个鸡蛋，她骂骂咧咧了一路，但可能顾忌着我的肚子，还是去煮了。
后来逢人就说我矫情，金贵。还说她怀孕时整天除草种地，大着肚子三伏天还在打猪草，也没有像我这样吵着吃鸡蛋补身体。
可是我就只有在那天才吃过一个鸡蛋呀，没有人听我说话，她们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
高卫国就是他母亲在田里做活时生下来的，所以婆婆对我有种病态的折磨欲。
她觉得自己曾经没有得到过的幸福，我作为儿媳也不配拥有。
整个孕期，除了不用洗衣服，可以吃得六分饱以外并没有什么改变，该做的活一样不少。
我开始后悔匆匆嫁人的决定了，可是高卫国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我可以随军去了。
我又觉得一切开始变得有盼头了，于是每天都期望着他可以赶快来接我。
但是直到我生下孩子后他都没回来，只一遍遍重复着再让我等等的话。
如果我知道等待是会死人的，就一定不会妥协了吧。
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兔儿唇，接生婆一脸恐惧地把她抱出去给我公公婆婆看时，他们黑着脸各种嫌弃，甚至碰都不愿意再碰一下。
于是我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给我孩子洗了个澡，她虽然嘴巴有问题，可真的长得很可爱，白白净净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她出奇地乖巧，除了饿肚子时会哼唧两声之外，也就是拉裤兜时会嗯哼两下。
高卫国知道我生了个三瓣嘴的女儿，不仅没有失望，还在信中一遍遍安慰我。
说等有钱了就带她去省城的大医院。如果真治不好，也没关系，他愿意养着女儿一辈子。
看完信的那一刻，我感觉受的所有的苦都值得了。
我的男人并没有遗传他家人的劣根性，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因为整个月子里我又得照顾孩子，又得洗衣做饭，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某天哄完孩子我也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孩子没了。
我疯了一样出去找，鞋子也不记得穿。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孩子就行。
终于在村角听到婆婆和老大娘开心地说着那些恶毒的话语。
“你可不知道，那娃娃太恶心了，整个上唇都是裂开的，还能看到里面血红色的肉！不过谢天谢地，终于熬到那女的累得睡沉过去，要不然还真偷不出来那小畜生呢。”
“这回把那孩子埋了，你总算彻底没心事了吧。也是，生一个赔钱货就够烦的了，你家这个还偏偏是个小怪物，到时候养大了，彩礼钱都赚不回来！”
婆婆和那名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哈哈大笑，只有站在角落里听得浑身颤抖的我大颗大颗流着眼泪。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娃娃呀！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使劲摇着婆婆肩膀，让她把孩子还我。
婆婆见我情绪激动，怎么都推不动我，看样子大有拉她陪葬的意思。只好带着我来到她埋孩子的地方。
那新翻过的还带着潮意的沙坑就是我孩子安静躺着的埋身之处！
我没说话，就静静地用双手往外刨着土，直到挖出一个半米多高的大坑，才看到满身泥土的娃娃。双手血肉模糊，我也不觉得疼。
我的宝贝呀！她就这么躺着，没有一丝生气。紧闭的眼睛，呼吸的鼻子，张着的嘴里全都是土。
你说她还不到一个月呀，上天为什么也让她过得这么苦呢？
我疯了但又没完全疯，我想要去报公安，因为这是杀人，是要偿命的！
可是他们都拦着我，劝我想开点，说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会有的。
我还年轻，以后还可以继续生，可以生一个健康的男娃娃，这只是一个女娃娃而已，不值钱的！
多可笑！这是一条人命啊！在他们眼里竟然用性别来区分价值！
我被重点看护了起来，直到我开始恢复正常，不再冲着我婆婆咆哮，不再喊着让他们偿命，这才被允许恢复了自由。
于是某天我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把这件事写成信寄给了高卫国。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并不在意，他只是安慰我说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他妈也是心疼他养这么一个烧钱的娃娃会很辛苦而已。
他还说他妈只有一个，养他这般大不容易，让我多体谅体谅老人家心里的苦，要怪就怪他，是他对不起我。
所以这么久以来真正痛心的只有我一个？我不要他们的道歉，我要他们和我一样痛才算对不起！
于是我开始变得蛮横无礼，稍不顺心就对公婆拳打脚踢，各种砸东西。
终于受不住的他们，打电话让高卫国接我一起去军营生活。可是啊，他们想得太好了，我怎么会就此放过他们呢！
于是我偷偷去镇上买了老鼠药，临出发前细细碾碎掺在了家里的米缸中，等他们自己煮了饭吃完嗝屁后，我已经坐上了出发的火车。
我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近况后，决心要带我回家。
可是妈妈，我回不了头了，我注定要走一条死路的！
所以沾满血的事就让我一个人去做，下地狱也我一人承担，我的父母呀！一定要长命百岁，万事顺心！
于是我改变了毒杀高卫国的计划，故意装作在火车上和老人起争执，发表一些看不起农村人和诋毁知青政策的言论。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坐在窗边的绝美少女会因为我颤抖着的双手，从而猜出我的目的并不单纯。
只是她不仅没拆穿我，反而好几次不经意地助我达成目的。
你看，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可以对人温柔以待，而朝夕相处的亲人却恨不得拿刀子剐你的心！
我看到车里人因为我的话群起而攻，我知道这次我是成功惹了众怒了。
但这怎么够呢？于是在那名女生的示意下，成功把高卫国的个人信息泄漏了出去。
为了让事情更严重，我偷偷跑进厕所咬破了手指写了一封悔过书，放进了我的挎包里。
我瞧着那字字珠玑，句句泣血的文笔，低低地笑出了声，原来爸妈说的是真的！女孩子读书真的会有用的！
高卫国，你逃不掉的！这会成为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解决好一切后。这天深夜，我偷偷拥抱了一旁扮作农村妇人的母亲，从她头上轻轻扯下一根白发绕在指间。
然后毅然决然地打开火车窗跳了下去，我的小娃娃呀！还不会走路过不了奈何桥也不怕，妈妈总会来牵着你的手慢慢走的。
我亲爱的爸妈，总归是我不孝！
你们就不必为我伤心了，如果实在是想我了。
母亲的头发会因为你们的思念铸成一条回家的路，领着我和我的娃娃归家的！
1976年2月5日，杨佳宝再见！人世太苦，希望你和你的小娃娃再也不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