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 章 看不起乡下人的女子
这年代铁皮火车速度慢,从京市到安省要坐好几天时间。
看着车上的大部分人被火车摇晃得昏昏欲睡,那头点得就跟小鸡啄米一样。
“连文哥,连文哥。”秦思筝推了推一旁正在打着瞌睡的男青年。
“嗯~到地方了?”张连文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
“没有,我想上个厕所,你帮我看着点行李。”说着指了指座位旁的大包裹。
“哦,好的。你去吧,我帮你看着点。”
他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脸蛋,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
“谢谢你了,连文哥。我很快就回来。”
秦思筝上了车不久后就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将空间里的一些生活用品偷渡到了金母整理的另一个放日常物品的大包裹里。
虽然她不太想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跑来跑去,但有时候细节决定成败,谨慎点总归是好事。
更别说有男主的地方是非一般都比较多。
秦思筝刚上完厕所回来后,又有一批新的知青背着大行囊上了火车。
刚刚还有些安静的车厢,顿时吵吵闹闹响作一团。
“哎呦!大娘,你的鸡咋拉屎在我的包上了!”
一位长相清秀,皮肤白里透着黄气的瘦弱女生,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这鸡是直肠子,拉屎它控制不住的。大娘给你道歉了,实在不行俺给你擦干净。”
一位穿着蓝白色打满补丁棉袄,头戴粗麻方布巾的大娘,一脸歉疚地说着。
“咦~把你的脏手拿开!像你这种又臭又穷的乡下人不配碰我的包!”
那名女子一脸傲气地看着大娘,愤怒地打掉了老人伸过来想忙擦包的衣袖。
“姑娘,你要是怕俺给你包越擦越脏,那你就说个数,俺赔你钱总可以了吧。”
“钱?笑死了,就你这穷酸样,赔得起几个钱!要我说乡下人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火车不是你们这种人能坐的!”
女子双手抱胸,一脸鄙夷地看着老人,仿佛在看着什么脏东西。
周围人虽然有些看不过去眼,但都没勇气站出来帮老人说话。
只是看着她们,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秦思筝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的,但见那名女生越说越过分,一口一个乡下人怎么怎么样。
心中也多了几分怒意,没有这些种地的乡下人饿死你这个城里的娇娇女。
“这位女同志,你说话未免太过难听了吧。”
秦思筝坐在位置上,眼神淡淡地看向女子双手的方向,冲她撇了撇嘴。
只见那女子循着声音的方向上下打量了秦思筝一眼,然后将双手握成拳,背在身后。
“呦,下乡知青呐!难怪我刚说乡下人你不平衡了,感情你也变成了乡下人了呗!”
“这位女同志,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我们是接受国家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种光荣的行为被你这么贬低,看来你的思想觉悟是真的有问题。”
一旁默不作声正在假寐的张连文,听到秦思筝也被女子言语攻击了,再也忍不住直接站起身职责道。
“英雄救美啊?呵,说的那么伟大。不就是家里没本事,城里又不要你们,没办法才去乡下的吗?”
女子此话一出,车上的知识分子全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被扯开遮羞布的知青们。
路人甲:“这位女同志,你这是在质疑伟人的决策吗?公然对我们这些下乡知青进行无差别羞辱,你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路人乙:“她不会是内奸吧?”
“呦,说不好。你看这姑娘一上车就咄咄逼人,后来人家看不过眼站出来帮忙说话,她就冲上来侮辱人家知青同志,话里话外,明里暗里可不都在说上头决策不行吗?”
这时另一位大娘用着不高但却刚刚好被周围人听到的声音,在后面悄悄助攻着。
女子看到大家都开始猜测她是内奸了,这才慌了神,大声替自己辩解着。
“什么内奸?你们在瞎说什么!我告诉你们!我男人可是部队里的营长,我是军嫂!你们这是在质疑军人家属的立场问题吗?”
听到女子自称是军嫂,周围人的声音开始低了下去,不敢再吭声了。
这年头一人当兵,全村光荣。
秦思筝坐在位置上冷哼了一声,金母就是军嫂,但从来没拿过秦父的身份,狐假虎威。
“这位女同志,你说你是军嫂有什么证明吗?即便你真是军嫂,但是你刚刚的言论却实打实的表明了对党领导的不满,还是说你男人一直在你耳边说这些,所以导致你耳濡目染?”
先不论女子是不是军嫂,但这行径确实蠢笨了些。无论今天结果如何,只要这女人的言论传回她男人部队,这辈子前程也就走到头了。
“我有和我家男人的结婚证,还有他从军区给我寄回来的信。我真是军嫂!而且我男人也是乡下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相信我!我刚刚只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口不择言瞎说的。”
女子慌忙从挎包里掏出信件和介绍信 ,想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摆脱嫌疑。
秦思筝打眼看了一下,就用眼神示意她把信上的地址和名字给围观的人看一遍。
“既然你男人也是农村的,你为什么还瞧不起乡下人?”
“我~我和我男人结婚两年多了。我原本也和你们一样也是个知情,高中毕业城里找不到工作,我就怀揣一腔热血来到了乡下。”
女子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了下来。
“日复一日地劳作让我激情退却,更重要的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才让我崩溃。于是我火速找了村里最有出息的男人嫁了。”
“刚开始的一个月他家人对我很好,可是随着他假期结束,回到了部队后。我婆婆就开始对我各种搓磨,直到我被查出有了身孕,可那个老虔婆……”
说着说着突然蹲了下来,抱头痛哭,声音断断续续地,有些听不太清。
“那是个白白嫩嫩的女娃娃,可惜长了个兔儿唇,但我不嫌弃她,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呀!可是我婆婆竟然趁我睡着了,把她抱出去活埋了……”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那小小的人早就没了呼吸,嘴里,鼻子里全都是泥!我想去报公安,我想让我婆婆给她偿命。可他们一整个村里的人都拦着我,不停和我说以后还能生,一个女娃娃罢了,死了就死了,女娃娃是不值钱的。”
“呵呵呵,都是这些浅薄无知的乡下人害的,我恨死他们了,他们全都该死!”
“别这样,你还有你男人,你可以找他帮忙的。”有个年轻姑娘满脸心疼地看着她。
“男人?我早就写信和我男人说了,他竟然和我说他妈把他养大不容易,让我体谅他妈的做法。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妈却只有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可笑!”
车上的人看着女子越来越癫狂的模样,有些吓到了。有几个胆大的想去扶起她,却被她反手一推。
秦思筝注意到,人群中只有那个和她起了争执的大娘,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好几次伸出去想给她一个拥抱的手,但好像怕弄脏了她的衣服似的,忙不迭又缩了回去。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我这回过去就是为了不让他过得舒服。哈哈哈哈哈……大娘,刚开始是我对不住你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别生我气好吗?”
女子笑着笑着,突然又一脸平静地朝大娘深深鞠了个躬,表示歉意。
车上的人都被她的行为搞得一脸懵,只有秦思筝静静地看着,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哀伤。
她猜想这名陌生的妇人大概率是产后抑郁了。
这件事本来就像小插曲一样过去了,结果这天半夜大家睡得迷迷糊糊时。
突然听到有人高呼死人了!死人了!
秦思筝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就发现了下午和那名女子产生口角的老妇人,正趴在车窗边哭得一脸悲愤。
“宝啊~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咱们都努力到这了,再坚持坚持啊,不是都说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了,就跟妈归家去的吗?”
直到后来列车员来了解情况后,大家才明白,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局。
只是这个局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给自己选择的路都是必死的。
秦思筝感觉有些唏嘘,女子本弱,只是为母则刚啊。
车上有两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听完她的故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低声议论着。
“你说她咋就那么傻,非要选这条路呢?娃娃以后会有的,哄好男人再生一个儿子到时候分出去不就啥好了。”
“是啊,非拉着自家亲妈上车演这出戏,就是为了把事情搞大,到时候传回自家男人部队,让领导下来调查?”
“真傻,这下估计他男人全家都要蹲大狱了。找这么一个性子烈的婆娘,他们家也是惨的。我的娃娃以后一定要给他找一个乖顺听话好拿捏的。”
“这话在理,我娃娃以后也要给他找性子绵软的儿媳妇。”
两名妇人边说边摇头,随后就又说回了自家孩子身上。
等火车停靠在下个站点时,就见那名老妇人一只手提着装有活鸡的笼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沾血的棉布,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下了车。
这是秦思筝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母爱的伟大。
无论是陪女儿演戏搞大舆论的老妇人,还是即将大仇得报,提前下去陪女儿的年轻女人。
她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贡献着自己所能给的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