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荒原
许完愿望后，便是就寝时间。
努尔与琥珀互道晚安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大”字形躺在了柔软的毛皮床上。
“前辈。”努尔忽然开口。
“嗯。我在。”
“您最初的任务只是监视我吧。为什么要帮我呢？”努尔终于借着这个机会，问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我不过是只侥幸逃过一劫的哥布林而已。”
粉红小虫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轻轻回荡：“嗯，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最开始品尝你的本源，确信你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畜生哥布林的时候，开始尝试与你对话？
“也可能是因为，你和你的精灵母亲那平凡的感情间溢出的光彩，让我也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漫长岁月里，我见过无数感人至深的亲情，但我从未见过两个不同的物种之间存在这种行为。
“又或许是因为，你像一阵清风，给这陈旧腐朽的世界吹来了新的生机。”粉红小虫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生机’了。”
生机啊……努尔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听着自己的心跳：“前辈，我不值得你如此高的评价。”
“后生，你值得。”粉红小虫的呓语靠近了他的耳边，“如果所有哥布林都能像你一样，知道感恩，懂得良知，那世间将会减少很多苦难。
“既然出现了第一个不符合规则的你，那就肯定能有第二个善良的哥布林，直到越来越多，凝聚成足够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也是为何，我愿意助你成为哥布林王。你若成为王，能够引导哥布林们改变，那这就是我最乐意看到的事。
“这与雅儿无关，全部只是我的个人期许。”
从她的话语里，努尔真切感受到了时间的份量。
就像是一位已忘记了时间，不再对腐朽凋亡的大地抱有任何希冀的老农，偶遇到了一株青翠的嫩芽，并如获至宝。
努尔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但是，我被要求不能接触哥布林。”
“带着哥布林们掠夺屠戮，祸害女性，继续在底层腐烂发臭，和引导它们改变完全是两回事。”粉红小虫很耐心地说道。
“这也都是您的想法吗？”
“是的。”
“但您的主人，雅儿不是这么想的吧？”
粉红小虫的话语忽然有些奇怪：“她……她当初从哥布林杀手的手中救下你，确实不是因为什么怜悯，而是别有目的……唔……啊……”
她的声音变得逐渐痛苦，甚至带上了微弱的哭腔。
努尔急忙阻止道：“前辈！别想了，别想了！”
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与雅儿对蛊虫的控制能力有关。
“……没事，没事。雅儿没发觉，这只是‘枷锁’起作用了而已。”粉红小虫的声音有些虚弱，“还有一件事，我也必须要告诉你。
“哥布林王当初与三名上位种族大战，引爆火山之前，雅儿就已经赶到了。
“但她并没有立刻救援。她等到真龙形态的蜥蜴族长身陨，其余两名上位种族奄奄一息之时才出手。
“我怀疑她应该是趁机对那两名上位种族做了什么。”
尽管屋内很温暖，努尔的全身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雅儿……真的不是黑暗存在的信徒？”
粉红小虫淡淡地说：“没有。她是光明存在的信徒，而且虔诚到出名的那种。
“到目前为止，她的所作所为皆符合这世间‘善’的定义。”
这也符合“善”的定义，那这“善”可真够扭曲的……努尔又想到一个疑点，问道：“她的白色蛊虫不是对上位种族无效吗？”
“嗯。”
“她对那俩上位种族也使用了粉红蛊虫？”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粉红的小虫有且只有我一条！”粉红小虫的声音突然激动。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她为何派前辈您来控制我，而不是干脆像处理两名上位种族一样处理我……”努尔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他的情况，可是有哥布林杀手小队在旁边全程观看的。
而雅儿对付其他两名上位种族的手段很可能见不得光！
“我请教一下前辈，如果恶行没被发现，只有自己知道，那么自己是否仍符合‘善’的定义？”
“不符合，掩耳盗铃的行为不可取。”粉红小虫思索道，“但是确实有一种情况例外。
“如果自己干的是恶行，但自己打心底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只是为了达成另一个更伟大的目的。不是自欺欺人的话，这会被世界规则判定为‘善’。”
努尔沉默了。
“毕竟要考虑‘舍小义取大义’的情况嘛。”粉红小虫补充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世间规则的尿性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您信雅儿是为了‘舍小义取大义’吗？”
“我不信。她心目中的‘大义’估计不是通常定义下的情况。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忍着恶心吃了她的本源这么久，还被她嫌弃的要死，算是很了解她了。”
“您如此了解雅儿，她还舍得让您来我的身体里，将她的信息告知我？”
粉红小虫有些可怜巴巴地说：“这混帐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现在告诉你的有关于她的信息，包括我对你的友善态度，应该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努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再次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雅儿乐意看到的……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谢谢前辈愿意和我讲这么多。”努尔叹气道，“晚安。祝前辈有个好梦。”
“晚安。对了，后生，我还有最后一句真心话。
“我之所以想帮助你，是因为你的本源很可口，很符合我的口味。”粉红小虫有些调皮地说道，“我可舍不得你死的太早，还想多蹭几十上百年的饭呢。
“另外，因为你的光明本源已经有一定的浓度了，我将在今晚帮忙，第一次尝试聚拢你本源宇宙里的光明本源。
“你的光明本源似乎和一般人的不太一样，倘若聚集在一起达到一定的程度，我不保证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只要不中途弄醒我就行。”努尔闭上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光。
一阵令人晕眩的白光。
努尔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立在柔软的草地上。
这些草只达到了他小腿肚的高度，青中泛着代表枯萎的黄色，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轻轻地拂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努尔感觉有些痒。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腿，忽然愣住了。
这并不是哥布林那深绿色的手脚，而是正常的，人类的手脚！
努尔愣住了。他看向自己的右手臂。
一，二，三，四……没错，一共九颗痣！
他连忙摸向自己的脸庞，抓向自己的耳朵，揪住自己的头发。
“柳杰。”努尔终于确认，叫出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这确实是我穿越前的人类身体……为什么是这副身体？”
努尔四处张望。
他处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荒草地上。草地的整体色调偏黄，由无数根接近枯萎的草构成。
天空中密布着厚实的云层。云层的海拔极高，给了他一种这个世界无比广阔的感觉。
没有太阳，却有不知何处来的光芒，再将这一切染上一层浅黄色的色调。像是即将降落的夕阳，给人的感觉十分柔和。
“荒原。”努尔听到自己的嘴开口道。
他很确信。这片空间，乃至这个世界，它的名字叫做荒原。
努尔没有目标地走着。所见之处并无新的景色，只有茫茫的枯黄。
他没什么所谓地转过身躯，忽然呆在原地。
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铺着细碎石子的铁路。它有着枕木与银色金属光泽的铁轨，与努尔上辈子记忆里的铁路并无太大不同。
除此之外，这条铁路没有其它标志。
他不知道这条铁路从何而来，要去往何方。
“走走看吧。”他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嘴开口道。
努尔沿着铁路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缓缓地行走。
细碎的石子并没有扎疼他的双脚，这种颗粒感反而让他很是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终究要前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