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昨夜骤然变冷,林里有一处平静的小池塘上结了一层冰。
“吱吱姑娘,不好啦!小枝跑到冰面上玩耍,回不来了!”
小枝是昨儿去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伤条腿的野兔,赵稚把它抱了回来,还用自己最心爱的手帕给它包扎,养在伙房里。
在山上的日子聊赖,赵稚可疼爱它啦。
赵稚随卢十四娘来到林子深处,眼见小枝被冻得长耳朵耷拉下来,在冰面中央瑟瑟发抖,眼睛都较平时红了许多。
“吱吱姑娘,我本打算进林给小枝挖些吃的,带着它一块来了,没想到一不留神让它跑了,然后就跑冰面上来,我怎么叫都叫不回它。”
小兔子瘸了一只腿倒是不妨碍它蹦跳速度。
“若不是我身子骨笨重,这冰面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就不用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呵,这天气可真冷。”
十四娘搂了搂自己单薄的衣衫,眼睛直直盯着赵稚身上的狐氅看。周斐之院里存着不少他娘生前的衣裳,都是十分名贵的料子,如今全都拿来给赵稚替换。
她呵了呵自己冻红的手,“你这氅子真好看呀。”
赵稚见她身上穿的还真是单薄,于是缓缓把狐皮氅解开,眉目弯弯,“你看,我今天多穿了一件狐氅,快热死了,这件给你。”
说着她就把身上那件白色的狐氅盖到十四娘身上,十四娘扭捏地想避开。
“笑话,才初冬而已,我一个练武之人挥动几下就热乎了,需要穿什么狐氅?”
她嘴里虽那么说,但身上拢上有她馨甜体温的狐氅时,那种温暖的感觉又让她拒绝不了。
“那我去抓小枝了。”小姑娘脱掉外层的狐氅后,身子轻盈地往冰面上去了。
姑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在冰面挪行。
小兔子明显冻僵动不了,要不然还能弄点红薯梗什么的引它过来。
本来还走得好好的,谁料路走一半的时候,从脚底开始裂出一道细纹。
“吱吱姑娘!快回来,我们再想别的方法!”卢十四娘突然良心发现喊了一句。
小枝是她故意扔在湖中央的,扔过去的时候她可完全没手软。
她是想害天天缠着大当家的姑娘受寒,这样她就有好些时日缠不上大当家了。
“不行,就差一点。”
赵稚是个相当执拗的笨姑娘,脑袋不好使,认准了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终于,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被她抱进了怀,雪色皮毛上的冰渣子被捂得慢慢融化,卢十四娘提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随即,她又怨怪自己太心软。
谁料刚抱上小兔子,赵稚脚下冰层破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痕,里头晃漾着凉得渗骨头的冰水,这一旦掉下去,准得高烧上几天几夜。
“吱吱姑娘!”
卢十四娘已经拔出腰间的剑,准备抵在湖边借力越过去救人。
这时一道劲风穿林而过,梭得两旁木叶上的冰渣簌簌地落。
赵稚在落水的关头,腰间被一道玄色绸带束紧,身子一下子失力被带了上去,脸庞被风刮得有些许疼,然后身体就被人接住,落了实处。
她怀里抱着小枝抬头一看,就撞见一双狭长极漂亮的眼眸,那人目光随意又散漫地打量她。
“啧”了一声,话里是浓浓的嫌弃。
“不聪明的人,果然到哪都容易弄得一身脏。”
他在幢幢树影间抱着她飞跃,用热得烫人的手帮她拂掉脸上的冰渣,冰渣被他的手捂融化,水顺着她锁骨滑进去,冻得她激灵一下,不由自主抱紧他脖子。
周斐之乜眼笑了下,“算了,反正也不干净了,洗了白洗,不如再弄脏些把你扔掉算了。”
说着他换了一只手将人侧抱在怀,另一手在越过树梢即将腾飞起时射出一颗颗碎石,打得树枝呼啦啦往下掉冰渣。
人在枝丫间飞过,便犹如下起晶莹雨雪一般,把周围昏沉的景色都提了亮,心胸仿佛也渐渐亮堂起来似的。
“哇!太美啦!”
赵稚趴在他怀里欣赏沿途“雪景”,仰着脸蛋感受冰碎落在脸上融化的感觉。
她眼神闪亮着,闪亮着,周斐之扯过一边的衣袍往上一盖,把傻姑娘遮盖住。赵稚就突然感觉脸上被罩了一层,什么也看不见了。
“笨蛋!会着凉啦!”
赵稚眉目弯弯蜷缩在他衣袍下,遮挡着雨雪,怀里揣着只渐渐有生气的兔子,赏了一路美丽冬日林景。
卢十四娘浑身湿透,头发沾水把头颅压得很低,身上那件狐氅泡透了冰水,也把脚印压得沉重清晰。
刚才她被缎带打了一下,轰然掉进冰湖中,然后目送着小姑娘被大当家抱着飞走。
大当家英姿勃发的身影拢着她,小心翼翼唯恐摔着她的样子让她嫉妒得发狂。
到了用膳的时候,十四娘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给二人端来了热腾腾的汤饼,连糕点都是做的赵稚最喜欢的。
她一开口嗓子就哑了,语气有些愧疚,“吱吱姑娘,你快尝尝我这新做的糕点,这是山楂红枣糕,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可那位一直静坐在屋中央不语的周大当家,周身笼了一层低气压似的走过来,一把端起她说的那盘糕点猛地朝土墙砸了去,“砰”一声,枣糕碎成渣躺在一堆瓷片和泥沙中。
“这里不容你,收拾东西快滚。”
他姿态倨傲,冷冷地瞥她一眼,那一眼足以让人从头冷到脚。
“啊,枣糕”赵稚盯着黏糊在泥墙的那些枣糕,露出惋惜的眼神。
随之,她急匆匆提起过长的衣摆走到高大的男子面前,仰头眉头一皱一皱的,把周斐之盯得直愣。
“小家伙干什么?别闹快让开,训人呢。”
说着他拧眉提起她后领,把她拎开。
小姑娘又执拗地挡回他面前,粉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不珍惜食物是会”
“折福嘛。”周斐之叹了叹气,伸出手去揉乱她的额发。
赵稚把脸别开伸手去挡他,结果脸蛋被他狠狠掐了一把后迅速收回,她压根连他袖子都抓不着。
周斐之看着她一脸坏笑,闪身避开,趾高气扬走去墙角边,把砸碎的糕点一点点捡回来。
他盯着那些沾满泥沙的糕点发愁,“这还怎么吃?”
转身一看,那丫头眼眶又红了。
“行了,洗洗吃掉,那你帮我洗啊!”
“哦,记得渗些热水再洗,天冷我不吃冷点心。”一个吃冰水降燥的人居然说不吃冷点心。
“啊,还有,我不浪费东西了,奖励呢?”
赵稚被他提回来,放下碎糕点,从怀里的油纸包里掏了颗红彤彤的糖葫芦,塞到他手里。
卢十四娘已经默默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伙房,将搁在火架上烘的狐氅取了下来,走出屋,扔下山崖,双拳握得咯吱响。
十四娘她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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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夜深,大当家每到这个时辰都会把赵稚撵出来,独自在土屋里头凝气打坐,旁人不得干扰,他也不能中断。
赵稚念秘籍念得口干舌燥,打着灯笼进去伙房找水喝。
十四娘为了显得逼真,故意用小刀往自己腹部扎了一刀,倒在伙房门外。
赵稚出来的时候,手里挑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她便没看清楚地面,脚直直往地上的人踩了一脚,踏着过去。
十四娘被踩得“啊”一声痛呼出来,赵稚这时候才意识过来地上躺了个人。
她打着灯转身,用疑惑的眼神道:“卢姑娘你晚上喜欢躺这种地方睡?那我以后晚上来伙房喝水时注意些不踩着你。”
十四娘气极,但这时她要装遇刺中毒,不能跳脚起来同她叫板。
只一眼,她又脸色苍白倒地而去。
赵稚这时才意识过来人似乎有些不好。
“卢姑娘?卢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赵稚一摸,发现她腹部流了不少血。
“呀,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赵稚想去找人帮忙,但这山丘上入夜下山的路极难走,除非是会武功的,可是山上的话,除了周斐之又找不出第二个人。
周大当家今儿特意嘱咐过,今天晚上子时的那段时间千万不能靠近他附近半步,今夜是他修练第六层最关键的时刻,倘若被什么分了神或中断了,轻则受内伤,重则走火入魔筋脉尽断。
赵稚是万万不敢去打扰他的。
“卢姑娘!卢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赵稚几经辛苦将她拖到伙房里,给她喂了些水,她才慢慢醒转过来。
“刚才有外寨潜进来的贼人我我好不容易把他打跑了,他中了中了我剑上的毒但是但是我被他反扑了一下也中中毒了”
十四娘说着,弓起身子又往外呕出一抹血,呛咳着。
不得不说卢十四娘是个狠人,为了让事情逼真都把自己逼得伤到什么份上了。
赵稚有些焦急,同时心里有些疑问很率直地问了出来:“既然是来行刺的贼人,卢姑娘怎么可以一口断定一定是外寨的人?他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来行刺,难道大当家修练的事情泄露出去了吗?可又是怎么泄露的?今天他只跟我们两人说过这件事,山丘下有冯大哥他们把守了,理应没人能上来了,那消息到底又是如何传开的?”
赵稚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十四娘都没能反应得过来,她想着弄逼真些,更能让她这个傻瓜上当,大当家事后追问起来,她一个受伤的人,也不能计较太多。
没想到这事的漏洞被个看起来傻傻愣愣的姑娘一气儿说出来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