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听话些
“娘娘,我们走吧?”佩兰扶起她要带她走。
月离从文山宫离开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正对上如嫔狠毒的视线,她转过身,抬脚踏进了雨中。
雷声已经停歇了,可是雨还在下着,月离出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前方立在那儿的人影。
她眸光一闪,右手握在自己颈间披风的系带上,没顾得上给自己撑伞的佩兰,小步跑了过去。
宋玄本是想着直接走,但是又想到那个女人掉下的那一串眼泪,终究于心不忍,停在外面等着她。
见到月离跑过来的一瞬,他微微冷着脸,伸出了手。
那只手冷冰冰的,带着些试探意味地覆上他的手心,紧接着整个人便都进了他的怀中。
“陛下,臣妾以为您生臣妾的气了。”月离的小脸煞白,说话间语气都带了点心惊胆战。
她整个人被搂在怀中,伞面盖住雨水,却还是叫宋玄沉着脸低喝了一声:“就几步路你跑什么,着了凉有你哭的时候。”
月离贴在他身上,眼角微红,却还是撒娇着说:“臣妾着了凉陛下会心疼的。”
宋玄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尾,没回应这句话:“回去了。”
文山宫内的混乱稍稍停歇下来,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如嫔撑着墙面从地上爬起来,在站直的一瞬间猛地又要跌回地上,好在槐夏扶住了她。
“槐夏,你看见了吗?”如嫔抓着她的手臂,眸子紧紧盯着一个地方,语气轻飘飘的。
这屋子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刚刚那种紧张感顿时消散不少。
槐夏将她扶坐到椅子上,点着头:“奴婢看见了。”
“那个贱婢果然不容小觑,不过短短几日便可以叫陛下这般信她,由着她的话来!”如嫔缓声喃喃着,语气骤然加重。
槐夏轻轻给她抚着背脊,提醒她道:“娘娘,当务之急是被带去慎刑司的那些宫人。”
慎刑司一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这些为娘娘做事的宫人进去了难保不会因为受不住刑罚而倒戈,若是一不小心把实话吐露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如嫔被提醒这么一句也反应过来,她敛下神色,搭上了槐夏的手臂,讳莫如深地看向门外:“赶紧、赶紧去处理了,利索些,别留下把柄。”
“娘娘放心,魏德已经去处理了。”
“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她神色一凛,扭头转向内殿,“药呢?小公主没事吧?”
她只是气不过,凭什么月姬那贱婢能飞上枝头,不仅得了陛下的宠爱,还从奴婢变成了主子敢对着她摆脸色。
她知道孩子小不能吃糯米,却万万不知这东西会让公主引起高热,她也慌了,好在如今算是没事。
“娘娘放心,公主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如嫔的心沉下去,复又提上来:“不行,本宫要去看看。”
内殿关着门窗,屋内很暖和,小小的婴孩裹在襁褓中,小脸红扑扑又圆润可爱,丝毫不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害得自己难受。
如嫔走上前,手指指节滑了下那娇嫩的脸,忍不住道:“你若是个皇子,母妃今日又何必折腾一番?”
槐夏捏紧了手,站到一旁垂下脑袋没说话,殿内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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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夜里赶过去可受了累,快换了衣裳暖暖吧。”未央宫的陈嬷嬷将皇后迎进来,说着就将手中的帕子递上去给她擦拭身上的水迹。
陈皇后低低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
“依娘娘看,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文秀给她捏着肩,浅声问。
“文山宫里的宫人自然都是听如嫔的话,虽是早就商量好要对月姬下手,但仔细想想便知道那其中的漏洞。”这般意外的漏洞不止是她看出来了,陛下定是早就知晓,所以才会袒护着月姬。
“可曾看清了,月姬当真是和皇上一起走的吗。”
文秀点了点头:“皇上本来打算走的,却停在了文山宫外,等月姬出来了才护着她回到澜月阁。”
陈皇后浅笑了一声:“皇上当真喜欢她。”
文秀跟在皇后身边也有许多年了,自是知道皇上是位怎样的主子,这般耐心地护住一个女子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如嫔自己演的一出戏总得落幕才行。”陈皇后放下杯子,淡淡出声。
文秀问她:“娘娘,可要前去和慎刑司的人打声招呼?万一人死了怎么办?”
陈皇后沉默着摇头。
那些人是死是活都逃不过陛下心里怎么想如嫔,如嫔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皇家的威严,这次竟狠心到让小公主以身犯险,这种人,实在是不堪为人母。
澜月阁的殿内,月离轻拉着宋玄的衣袖不肯撒手,抬起头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委屈不舍地看着他。
“陛下当真要走吗?”她的话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瞬就能哭出来,眸子里似藏着秋水,看着人都带了情意。
宋玄伸手轻轻捏了捏月离的耳垂,眼神微微沉,掠过她的眸,手指滑落时停在了她的下颚上。
月离的脸被一股力道轻轻抬起,无力地仰起头,直到唇上覆上一抹温凉。
她瞪大了眼。
帝王的吻并不温柔,却带着强势的压迫,让她无处可躲。
这是宋玄第二次吻她。
直到被松开时月离都有些没回过神,听他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听清。
宋玄微微弯身,大拇指的指腹替月离擦过沾着水痕的下唇,他道:“今日之事事关公主,朕若呆在你这儿有袒护你的意味,树大招风,你听话些。”
月离终于回过了神,她眨眨眼,往前扑进宋玄怀中,“陛下是信臣妾的对不对?臣妾当真没有害公主……”
宋玄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发,嗯了一声。
等人离开澜月阁,月离松下一口气,像是浑身失了力一般坐在了床上,后知后觉地浑身止不住发冷。
佩兰着人准备了热水进来,看见月离的模样吓了一跳。
“娘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喊御医来?”
月离摇头,她的视线扫过一个个站在面前的宫人,让她们都出去。
佩兰明白她是有话要单独同自己说,蹲在了她跟前。
“我记得库房那边只有两把钥匙。”
“是娘娘,一把在您那儿,另一把交给负责守库房的宫女霜花在看管。”
经过今日一事,月离再怎么也知道自己宫中有了叛徒,或许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亦或者是后来才有了异心,但不管怎样,叛徒她不敢再留。
“明日上午你将霜花叫到我房里,若是她做了背主的事,趁早打发走。”
佩兰心中了然,轻答了一声是。
当日夜里,月离没睡好,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想都想不到今日之事究竟是如嫔下的手还是旁人借着如嫔来对她下手。
不论如何,终究是着了她们的道,以后还得更加小心些才是。
第二日一早,因为皇后昨儿夜里受了凉,免了今日的请安,所以月离起的比平日里要晚一些。
没过多时,门外的小太监跑出来,在月离面前跪下道:“娘娘,慎刑司关押着的那几个宫女没了。”
月离并不觉得太过惊讶,无论那背后的人是谁,这些人终究是逃不过一死的。
但昨日陛下才下了令让慎刑司不许把人弄死了,今日便传出这种消息,看来这背后之人实在是心急了些,冒犯了天威。
“娘娘,霜花到了。”佩兰领着一人站到内殿门口,轻声道了一句。
月离让那小太监退下,浅声让佩兰带着人进来。
佩兰身后跟着的宫女月离还是有些印象的,澜月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库房就在侧后方的位置,虽她不常去,但是这人是她指派的,她还特意选了个老实本分的人。
霜花不知为何今日召她过来,但也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位月姬娘娘待下人一贯温和。
她走上前,跪下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娘娘。”
月离打量着她,单从外貌上来看,这的确是个看着老实的人。
“今日唤你过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
“我且问你,库房钥匙可还在你那儿。”
月离的问声不算凌厉,也并不尖锐,但这话却有些气势,叫霜花听了吓一跳。
她急忙点头,回道:“钥匙一直在奴婢身上,奴婢好好保管着的——”
月离侧眸,与佩兰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佩兰直接厉声质问她:“那你可曾偷盗娘娘的东西!”
“奴婢万万不敢!”霜花吓得脸都白了,连磕了三个头,摇着脑袋否认,“奴婢万不敢偷娘娘的东西,奴婢没有偷!”
“没有?”佩兰冷哼一声,将昨日的那支银钗递到了她面前,“你可曾知道此物?”
那银钗实在精美,见过一眼的人都会记得,更何况是负责库房事务的霜花。
她见了连连点头,“奴婢记得,这是贵妃娘娘赏的银钗,娘娘将它收到了库房中……”
“你说你没有偷,库房的钥匙只有你那里和娘娘那里有,这东西平白无故跑出来,难不成它自己长了腿不成?”佩兰步步紧逼,连声问她。
霜花反应过来自己竟在无意当中犯下了祸事,她不住地摇头,慌得几乎要找不着北了:“娘娘,娘娘奴婢没有偷东西——奴婢当真、当真没偷…这东西,这东西奴婢也不知是如何跑出来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佩兰看着她,让她将钥匙拿出来。
只见霜花从身上急急忙忙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裹了两层,包裹着一枚钥匙。
“对、对!奴婢记得前两日这钥匙丢过一回——”
丢过?
月离摩挲着杯沿,打量着她的神情。
霜花回忆着说:“当时天黑,奴婢洗漱时将荷包取下放在房内,出来时荷包就不见了,奴婢慌了神,找了好久……”
“后来是彩衣姑娘来找着奴婢说捡到了奴婢的荷包。”
彩衣是侍奉打扫的宫女,平日里也没怎么见到过,月离对她的印象并不深。
“去把彩衣叫过来。”
“是。”佩兰走出去,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个身形更矮些的宫女,那宫女跪在地上行礼时颤颤巍巍的,眼睛不自觉地往上瞟,显然是心中有鬼。
月离侧托着脸,看着下方跪下的小丫头,语气带了些浅笑:“我这里从来不养叛徒,以往是我待你们太温和,所以便自以为能欺侮到我头上来了。”
“彩衣,你若老实点自己讲出来,我可以从轻处理,不然的话……”月离喊了声佩兰。
“是,娘娘。”
“慎刑司是不是有种刑罚,说宫人们盗取主子财物便拿剪刀剪了手指,一节一节地剪下来,直到血尽而亡。”
那彩衣俨然已经快吓昏了,她哆哆嗦嗦地朝着月离不住地磕头,哭喊着求娘娘饶命。
“奴婢、奴婢一时被钱财迷了眼,还望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彩衣脸上的泪淌下来,哭喊着,“一个宫女找到奴婢说只要奴婢能拿到娘娘的饰品,她就给奴婢一大笔钱财——”
“奴婢一时利益熏心,娘娘饶奴婢一回、求娘娘…娘娘饶命——”
佩兰抓住她的头发抬起她的头来,冷着脸问她:“是什么宫女,可有名字?”
彩衣摇头:“那宫女与奴婢只见过三回,没有、没有互通姓名……”
“可还记得样貌?”
彩衣愣愣地,一时没了动静,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奴婢记得!那宫女后颈、后颈正中央有一颗黑痣!”
黑痣?这也算是显眼的特点了。
月离看着这地上跪着的二人,挥了挥手让人带出去。
佩兰吩咐小太监把人拉出去,问询着月离:“娘娘可要将彩衣送去慎刑司?”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回复:“叫人送去内府,换到冷宫去吧。”
“是。”慎刑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去了冷宫起码还能有一条命在。
佩兰心中了然,退下去安排了。
御书房中,李知静悄悄站在一旁,底下传消息的侍卫战战兢兢地跪着,明显是怕帝王降罪,大气都不敢出。
“慎刑司是干什么吃的,连几个人都看不住了。”宋玄淡然出声,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冷意和威严。
那侍卫轰然将脑袋磕在地上,屏住呼吸,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回陛下,那几人虽死,但属下已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宋玄并未言语,听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