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事变
初春的寅时冷的吓人,暗朦朦的一片。
即便打着灯笼,也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寸地。
朝臣们哆哆嗦嗦地来到朝阳殿,能入殿站着的还好些。而那些官职低些的,便排到了殿外,天寒地冻的,着实得吃些苦头。
原本以为又是与平日没两样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哪知皇帝特意召见了西域来的王子与公主。
“王子已来京城多时,吃住上可还习惯?”裴崇和气地问道。
阿提木行了礼,恭敬道:“多谢皇帝陛下关心,大庆很是繁荣,阿提木与阿兰朵娜玩的很开心。”
裴崇开怀,“那便好。”
随即语气一转,似长辈关心晚辈般,“阿兰朵娜既然喜欢大庆,何不挑选一大庆的儿郎,做咱们大庆的媳妇儿?”
在场的朝臣这才明白,皇帝是打定主意要联姻了。
看来大庆是要站在大王子这边了。
裴崇自以为正中了阿提木下怀,就等着他附和,然后便可顺理成章的提出裴淮之对阿兰朵娜的爱慕之心。
哪知阿提木根本不按照他的套路出牌。
“回皇帝陛下,阿兰朵娜从小娇惯,恐不能如大庆的淑女般相夫教子,怕是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阿兰朵娜偷偷觑了眼站在一众人中挺拔俊逸的裴砚,见他看过来,忙低下了头。
朝臣哗然,阿提木此言竟是在拒绝与大庆和亲。
他哪来的胆子,就不怕大庆改主意,相助他的兄长吗?
裴崇瞬间沉了脸色,看着着急的裴淮之,暗骂其没出息。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裴崇沉着嗓问道。
阿提木似是没注意到自己惹怒了裴崇,依旧四平八稳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们的母妃已在西域为阿兰朵娜选了第一勇士做夫婿,不日我们便将启程离京。”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西域王子竟不是来大庆求助的吗?
听他话语,倒真像是带着妹妹来大庆游玩一遭。
裴崇复杂地看着他,“你可想好了?出了这殿门,可就无任何转圜之地了。”
阿提木笑的灿烂,“是,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裴崇面色凝重,有种被人戏耍之感。
此时,突然有人来报,汤将军求见。
今日上朝时大家便知,汤将军因身体不适请了一日早朝,怎的这回又往朝堂上赶了?
“宣”。
片刻后,汤将军唇色带着苍白,匆匆上前行礼。
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破烂的,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脸惶恐,却也学着汤将军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行礼。
裴崇不解道:“汤将军,你不好好在家养病,又跑来作何?”
汤将军恭敬行了礼:“皇上容禀,末将今日在家休养,竟有一人跑到末将府门前喊冤。末将听他陈述了前因后果,只觉事关重大,末将未敢做决断,便将他一同带了来。”
只见那男子浑身脏乱,诚惶诚恐的俯趴在地。
“小人参见皇上。”他带着浓重的乡音,却也能让众人听得明白。
裴崇为了在百姓面前维持好形象,刻意缓了语气,“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朕为你做主。”
男子忙谢恩,并娓娓道来。
原来他乃是沧州人士,此番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正是为了状告当地一陶姓员外鱼肉百姓,哄抬米价,占人良田,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当真是恶事做尽,不给百姓活路。
且他与当地官府勾结,使得苦主状告无门。男子不得已,为了替饿死的老娘和被糟蹋的妻子报仇,他拼着一口气来到京城,求到了将军府门外。这才被汤将军带了过来。
而故事中的陶姓员外,正是三皇子的外家!
如泣如诉地一段话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了裴淮之。
裴淮之脸色惨白,慌忙下跪道:“父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外祖绝不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裴崇犀利的目光射向他道:“我且问你,此事你有没有参与?”
“没有,我毫不知情啊父皇。”裴淮之否定的迅速,似要借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崇和缓了脸色,对着下方仍跪着的男人道:“此事三皇子并不知情,待朕查明真相,定还你一个公道。”
堂下男人还待再说,又有人通传,三皇子身边的谋士任滔求见。
裴崇皱紧了眉,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往朝堂上跑。
众臣开始窃窃私语。
裴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他狠狠一拍龙案,“如今是何等宵小都能入我这朝阳殿了吗?”
裴淮之一听是任滔,恨恨地咬了咬牙。
任滔出的馊主意害惨了他。
他狠狠打了任滔二十大板,本想将他发落去马厩当个马夫,却想到此子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便派了人去暗杀他。哪知第二日人便不见了踪影。
如今突然冒出来,定会对自己不利。
他想要劝父皇不可召见他,哪知任滔突然开始在殿外大喊,“三皇子裴淮之从沧州获取大量钱财,私自培养死士,数次谋杀二皇子未果,怕小人泄露秘密,欲将小人置于死地啊皇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裴淮之自乱了阵脚,只一个劲的嚷嚷,“我没有,是他在诬陷,他在报复我!”
明眼人都看的出,他有些慌了。
裴崇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得不把任滔宣进殿来。
任滔一副苦主的模样,对着皇帝又跪又拜,“皇上,三皇子他派死士追杀二皇子,又命小人散播二皇子醉生梦死的谣言。此前二皇子腹部的伤口,便是死士所伤!三皇子见事情未成,又唯恐我知道太多泄露出去,便派人想要杀人灭口,好在我福大命大,这才有机会跪在您面前陈情啊皇上!”
任滔说的情真意切,裴淮之听的愤怒又害怕,只恨没有早一些除掉他。
裴崇并不是很相信一个谋士所说的话,只是还得给在场的大臣一个交代,便问道:“朕如何信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何证据?”
“有”,任滔忙点头,他从胸前掏出了一本账册呈给太监总管康禄,“此本账册记录了每一笔三皇子与沧州外家的钱财往来,三皇子拿这笔钱财豢养死士,专替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死士的名单我也记录在册,皇上一查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裴崇拿过账单一一翻看,脸色差的厉害。
他合上账册,凉凉的看了一眼裴淮之,随后眯着眼对任滔道:“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明。若你胆敢伪造证据,那便不是打几个板子那么简单了。”
裴砚适时站出来,“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也不相信三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还请父皇早日查明真相,再言其他。”
裴淮之最讨厌看见他这副虚伪的样子,轻嗤了声。
裴砚的回答却正合裴崇的心意,他难得应和裴砚,“老二说的不错,那便这样办吧!”
至于真相不真相的,下了朝堂,还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
有几个大臣看不过去,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左相与季大将军皆没有动作,一时也噤了声。
正当裴崇想要宣布退朝时,久不出声的阿提木像是突然想起来般,拍着脑袋,“瞧我这记性,皇上,在离开大庆前,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还请您笑纳。”
此时裴崇对他的大礼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想下了朝好好拷问裴淮之。
却也不能拂了阿提木的面子,便装作感兴趣道:“哦?是何物?”
只见一西域人呈上了一堆信纸,康禄接过,将它呈给了裴崇。
裴崇不解地拿起那一沓纸,一一过目。
只见他的脸色由凝重慢慢转为愤怒,直至翻到最后,凌厉的视线狠狠射向裴淮之,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裴淮之不明所以,“父皇?”
裴崇气息有些不稳,像是压下了极大的怒气。
他的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般,“裴淮之!你好大的胆子!”
裴砚静静看着裴崇颤抖的身形,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裴淮之见皇帝突然发如此大的火,心里有些慌张,“父皇,这,这又是怎么了?”
裴崇将信纸狠狠甩向裴怀之的方向,有几张飘落在了左相的面前。
裴淮之颤抖地捡起信纸,只见上面竟是自己和西域二王子的通信往来!
他一下瘫软在地,一切都完了。
左相拿到信后,仔细看了内容,满脸凝重。
接着传给了下一个人。
不到一刻钟,殿内的朝臣皆看到了西域王子的大礼。
不可谓不震惊。
左相率先站出来道:“三皇子勾结外邦,残害手足,收受不义之财豢养死士,干尽伤天害理之事,按照大庆律法,皇子可免于死罪,却要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归京。请皇上早做决断。”
从看到信的那一刻起,裴崇就知道自己怕是养了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句刺眼的话,“若无传位于我,请二王子助我除掉裴崇,待登位,必以三座城池待之。”
枉他裴崇做了这么些年的皇帝,为了这个儿子费尽了心机,竟落得这般下场。
他生生忍下喉间的血腥之气,挤出几个字来,“将裴淮之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裴淮之听到此话,原本瘫着的身躯突然一跃而起。
他竟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狠狠缠在了皇帝颈上。
因发生的太过突然,边上的侍卫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裴崇已被勒的青筋暴起,呼吸困难。
“都别动!”裴淮之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双目猩红,“你们还不知道吧,裴崇可是许诺了会给我皇位,这个位置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夺走!”
“畜。。。生。。。”,被勒住的裴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季大将军季盛与汤将军皆有兵权,汤将军不着痕迹地看了裴砚一眼,突然出声道:“皇上,末将这便来救你。”
季盛猛地皱眉,狠狠拉住了他,呵道:“你在做什么!”
汤将军收到裴砚的眼神,这才退回了原位。
汤将军的话显然会更刺激裴淮之,季盛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随即将视线转向了依旧淡然的裴砚,眼眸闪过一丝深沉。
好在弓箭手及时赶到,射穿了裴淮之的一只手,这才使老皇帝从窒息中解脱出来。
裴淮之被押了下去,裴崇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做决断,便只能退朝再议。
可以肯定的是,裴淮之此次是在劫难逃,永无翻身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