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拥尘
那人说完就走，分明对施宁避之不及。
施宁愕然，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错，但还是谢了人家。
身后是檐高门阔的一间大院，新漆的朱红色大门在暗沉的雨天里甚是鲜艳。
施宁走近了些，目光随即被门楣上的大字镇住了。
“拥尘院，”施宁轻声念出来，觉得这个名字俗不俗，雅不雅，说不出其中的味道。
于是收了雨伞又小心整理了衣衫，这才扣响了木门。
“谁啊？”来人的声音低沉散漫，开门后见施宁是个俊秀的公子，于是脸上的不耐之气更浓：“有事儿吗？”
来人一身匪气，施宁有些拘谨地小声说：“我是易先生的学生，他老人家让我来找徐师兄。”
那男人顿了一下，松开眉头转身往里走，也不邀请施宁进屋，只是拉长语调朝里喊：“徐三，易老头的学生来了！”
施宁候了少许，才见一个清瘦的男人走出来，淡青色的长衫松散地罩在身上，衣袂在雨中翻飞着。
刚才的男人在他身后大喊：“小心着凉！”
“我就是徐寒尘，快进来吧。”在门槛外站了多时，施宁终于被人迎进了院内。
他拘束地进来，对院内景象分毫不敢乱瞧，直到了堂内，才按照师兄的意思坐下了。
“老师他最近可好吗，许久没见到他了。”大概是主人察觉到了施宁的不安，徐寒尘的语气温柔和煦，施宁听了觉得十分亲切。
“在下施宁，老师原本是旧疾发作，后来因为着凉又得了风寒，就卧床休息了。”施宁心情缓了些许，笑着对徐寒尘说：“师兄放心，老师说不用去探病，他整日睡着，不喜欢别人去叨扰。”
施宁就是日日去探病，这才被打发到这来了。
徐寒尘微微一笑，正想问施宁来意，忽然背后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今天谁做饭呀？”男人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施宁刚松懈的心又紧绷了起来，真是不凑巧，竟然撞上别人的饭点了。
“你说呢？”徐寒尘方才还儒雅随和的一个人，瞬间冷眉冷眼起来。
“按理说……”男人摸了摸鼻子，“今天好像轮到你了吧？”
施宁见情势不妙，这两人说话针锋相对，似乎要因为一点小事翻脸。
徐寒尘见客人脸色异常紧张，于是岔开话题问施宁：“你今日来是不是老师有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
“你怎么不回我的话？”男人陡然打断，捏着徐寒尘的耳朵从背后垂下脸，两个人瞬间脸贴着脸：“问你呢，今天还吃不吃了，老子整天伺候你，你好歹也让我当一次大爷行吗？”
施宁惊慌地站起来，瞪着眼无措地愣着。
外面的雨势逐渐凶猛起来，嚣张的风正肆无忌惮地戏弄着院子里的花苞，施宁快步走到门前，只见西侧是新搭的凉棚，没有工匠建造的雅致，但地方倒是宽敞许多，东侧是一片花海，在雨里红艳艳地相互紧挨着。
“有人在呢，”徐寒尘语气嗔怒：“他会告诉老师的。”
“天皇老子在也不行，你今天别给我装傻，昨晚怎么说的？”
一重一轻的两道声音交缠在雨声里，施宁迟钝地察觉到，自己该离开了。
“师兄，我、我先走了。”施宁仓促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了就要出门。
“你等等！”身后徐寒尘推开了人，瞪了身后那人一眼，才留住了施宁：“施家离这里远得很，你冒雨前来，我怎能就这样让你空跑一趟？”
徐寒尘将施宁好生劝下归了座，歉意说：“家中有莽夫唬人，你别被他吓到了。”
施宁为难地点头，又听徐寒尘扬声说：“你煮多一点，我要留师弟吃饭。”
男人气不顺地进了厨房，从里扬声说：“家里面没了，只够两个人吃的！”
“林清河！你就是想把我关在这院子是吧？”施宁惊奇地瞪着眼，见徐寒尘面色并无怒气，但是声音却是十足的冰凉刺骨：“我嫁给你可不是卖给你，好歹一个大活人，我不是笼子里的鸟儿！”
厨房里好久都没响动，慢慢的，里面传来摔打面团的声音。
徐寒尘回头一笑，安抚施宁道：“行了，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施宁呆滞的双眼眨了眨，脑子里回荡着那句“我嫁给你……”他僵硬地看着对面的师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我……”施宁努力回想自己的来意，“我是来跟您学作诗的，师父说闲着也是闲着。”
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两个讨厌的学生找点事做。
“这样啊，那好说嘛。”徐寒尘轻笑一声，起身道：“你先坐着，等会儿一起吃饭。”
施宁走也走不掉，于是只好乖乖点头。
师兄也进了厨房，他就一个人默默坐着。
只听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声。
“你他娘的敢在外人面前凶我！”
“是你先惹我的，我的客人在呢！”
“那是谁昨晚保证的，说我今天一定能吃到你做的饭？结果还装傻充愣不理我！”
无奈的轻笑声传来：“你要是天天这样闹腾，那咱们就别过了。”
“我怎么和你闹啦？”粗哑的嗓音十足的委屈。
“那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别给我装傻。今天有客人在，晚上再和你算账!”
“就会来这一出，不知你拿什么跟我算账。”男人哼笑一声：“看你那小样儿，别真以为我怕你。”
“总之你收敛点，斯文点，算我求你。”低低的语调很是温顺，施宁难以想象这是刚才怒斥“莽夫”的师兄。
“知道了，你别在这儿废话了，这里烟熏火燎的熏人。”
徐寒尘出来的时候，施宁面色略显尴尬，眼神飘忽，一副“我全都听见了”的样子。
“见笑了，家中不常来客。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
施宁愚钝地笑了：“我也不常拜访别人，失礼的地方还请师兄包涵。”
“噗……”徐寒尘忍不住笑了：“那就好，看样子老师让你来找我，是有缘故的，也许是咱们有缘分。”
“也许是吧。”施宁跟着附和，又想起一件事来，轻声问：“师兄您会画画吗？”
徐寒尘面色一怔，露出一个怅然的笑意：“会一点，不过手腕被伤了，功力大不如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