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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丹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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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辰坐在床的一边,痴痴地看着她,满脸的悲怆,一个晚上,他们就这样坐在床的两头,直到天亮,他们不得不坐马车回宫,姝儿还是与项辰共乘一辆马车,与来时的高兴不同,这一次,她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模样。

    回宫之后,所有的太医都来给她会诊,得出的结论全都是离魂症,非药石所能医治,甚至婉转的劝项辰做一场法事,看能不能将皇后娘娘的魂魄唤回。

    项辰立刻找了钦天监,让他们安排法事,据说,当时在京城所有有名望的修仙之人全都被请入了皇宫,有念经舞剑的,有跳舞念咒的,有围着火炉转悠的,有往她身上泼狗血的,有强迫她喝符咒水的,甚至还有一些巫女,割了自己的肉,强迫她喝血水的。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她的离魂症丝毫未见好转,反而得了惊惧之症,见了人就害怕,项辰不敢再做法事,无奈之下,只能请赵睿夫妇进宫看她。

    项辰显然是觉得多一点亲人来看她对她的病程有起色,见了爹娘,姝儿还是只能装作谁都不认识的样子。

    林溪玉哭得像个小泪人,赵睿也是深深的哀叹,林溪玉对赵睿说:“王爷,我们能将姝儿接去浮戏山庄休养吗?”

    赵睿摇头道:“陛下如今在宫里,怎么肯让我们带她走。”

    “可他从来也没有好好珍惜过她!”林溪玉怒道:“自从姝儿嫁入宫中,便是不停的受伤”

    姝儿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说话的好,只是一味惶恐迷茫的看着赵睿夫妇。

    没过几日,她哥哥赵萧也来了,赵萧对这个幼妹一直也是极为疼爱,如今看到她这副模样,自然是十分生气,而这份生气里面还夹杂着对项辰的怒气,姝儿觉得这股怒气和她失忆好像没什么关系,应该是旁的事,至于是旁的什么事,她也不想搞清楚。

    赵萧走了,姝儿又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秦非祁带着秦非嫣来看她,项辰是把能唤醒她记忆的人全都找来了。

    秦非祁来了之后,让宫女们全都出去,芷兰和其他宫女也都习惯了,每次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来,都是把他们打发到院子外面去守着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全都守到了外面去。

    待人全都走后,秦非祁揭开了“秦非嫣”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与姝儿一模一样的脸,姝儿从床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的人,就如同对镜自照一般。

    虽然是至亲姐妹,但是两人却活在两方不同的天地里,姝儿来不及与独孤静多说什么,拉着她躲到屏风后面,两人互换了衣裳,独孤静一直看着姝儿,眼中有艳羡也有野心。

    姝儿直觉的,她和独孤静交换未必是一件好事,但,项辰不是姚玄,不会轻易被人操控,而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两人换了衣服之后,姝儿让她躺到床上,自己则戴上了秦非嫣的人皮面具,然后走到书桌前,匆匆写了一封信,并且附上了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血蝶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写完之后,姝儿将这封信交给独孤静,轻声叮嘱:“若有一天陛下发现了你是假的,把这封信给他,他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即使再震怒,应该也不会伤害你,还有爹和哥哥,关键时候,他们应该都会护着你。”

    独孤静接过了姝儿的信,娇笑道:“你安心去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很清楚,我既入宫替代了你,便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姝儿问。

    “再不要回来!”

    姝儿点头:“我一定做到。”

    说完,姝儿头也不回的跟着秦非祁走了出去,宫里的甬道上,项辰刚下早朝,正匆忙赶去永安宫,见了秦非祁与“秦非嫣”,立刻让人停下了龙辇,紧张地问:“姝儿怎么样?否能认出你们?”

    兄妹两人对项辰行了一个礼,秦非祁难过地道:“小师妹看见我们就害怕,根本认不出来。”

    项辰看向他身后的“秦非嫣”,失望地道:“她连师姐都不认得了?”

    秦非祁忙替“妹妹”道:“完全认不出来。”

    “秦非嫣”看着项辰,这应该是她最后一眼看他了,毕竟夫妻一场,眼见他为自己如此伤痛焦虑,心中还是有些难过的,她直视项辰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项辰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因为心里牵挂着姝儿的病,也无暇多想什么,只满脸的疲惫,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秦非祁领旨,立刻便往宫门走去,反而是“秦非嫣”,又深深地看了项辰一眼,然后才跟着兄长一起出了宫门。

    她一出宫,林溪玉就已经守在了宫门外,并且牵了一匹快马给她:“这是你爹的令牌,可保你在魏国通行无阻,这是晔儿给你准备的令牌,有了它梁国你也去的。”

    姝儿接过林溪玉手中的令牌,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林溪玉又拿过一个包袱,对姝儿道:“我让人赶制了几件你平日里穿的衣裳,里面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银票,你的银丝软甲我也放进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在江湖上行走,务必处处小心。”

    姝儿再忍不住,扑倒林溪玉身上哭了起来,此一别,她与爹娘只怕也是后会无期了。

    林溪玉抱着女儿,也是伤痛欲绝:“赶紧走,去哪里都好,再不要回来!”

    姝儿抹着眼泪点点头,她从林溪玉手中接过包袱,翻身上马,正准备走,林溪玉却突然牵住马绳,姝儿回头看她,林溪玉再次叮嘱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去寻一个塞外草原,与你心爱的男子携手终老。”

    林溪玉显然误会她了,以为她要去投奔司徒翊,但她不忍娘亲为她担心,如果这样的误会能让娘亲安心,那她就认下:“娘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你和爹也要好好的!”

    林溪玉再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直直地往城外的方向冲去,直到完全消失在林溪玉和秦非祁的视线之中!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转眼间,两年时间过去,姝儿骑着马,一路往西,穿越蜀道,去了许多偏远山地。

    西南边陲山路陡峭,气候潮湿,都是一个个少数民族的部落,那些部落虽然都向魏国俯首称臣过,但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魏国在这边也不过形式化的设立一些将军,但真正治理地方的长官,还是由当地长老,或者一族之长担任。

    姝儿在山林里采摘了不少稀有的药物,她布衣荆钗,一身少妇的装扮,有时会向山里的农户借宿几晚,别人问她从哪里来,她说她从壶关来,说他的丈夫上了战场,仗打完了,可他丈夫还没有回来,她离家是为了寻找丈夫。

    这两年魏国和梁国纷争不断,两国时不时的小打小闹一下,战争一年接着一年,从来没有停息过,很多士兵都客死异乡,根本没有人收尸,农户们对姝儿都很同情,仗打完了这女子的丈夫还没有回家,那必然是凶多吉少。

    就这样,姝儿一直躲在深山里采摘草药,踏遍了云贵川许多深山老林,最远处,她还看到过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雪山,她猜想,这是不是就是梅里雪山,可惜,在当时这座山并没有任何名字,也许她看到的只是一座在当时不知名的雪山山脉而已。

    一次偶然的机遇,姝儿在深山里找到了一个被人废弃的小木屋,她将小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榻上铺了些稻草,然后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

    白日里,姝儿依旧会入山寻药,晚上她会将采摘的草药分类整理,并且在汤茗的百草经上作了一些注解。

    因贪恋山中岁月,她在云贵高原足足待了两年多的时间,直到呆腻味了,才启程离开,她不敢去魏国,就只能去梁国了。

    梁国已经和多年前她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司徒克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不管是山野村民,还是城池里的普通百姓,至少都能有一口饱饭吃,不用再颠沛流离。

    梁国以法立国,与魏国注重儒家思想不同,梁国法律十分严明,甚至很先进的提出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思想。

    而这个思想并不是单纯的提一提,司徒克的第三子齐王司徒楠,因强占民女逼死民女的丈夫而被司徒翊判了宫刑,宫刑,对当时的男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司徒楠被行刑后因不堪受辱羞愤自尽了,自此,梁国朝野上下无人再敢仗着官威贪污徇私。

    梁律对百姓也很严厉,若是偷盗被抓,就要处以鞭刑,几鞭子下去,不管你会不会武功,有没有内力护体,一样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在各种刑法的严格督促下,梁国百姓各个遵纪守法,因为恶霸少了,所以连游侠都少了。

    这种以法治国,甚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理念显然是司徒翊提出的。

    这两年,随着司徒克逐渐老迈,司徒翊已经开始监国,坊间传闻,司徒克的宠妾段妃因为憎恨司徒翊铁面无情将自己的儿子司徒楠逼死,有一次在司徒克面前说司徒翊的坏话,大意是司徒翊仗着是东宫太子目中无人,不说朝中大臣,就连司徒克的一些话都不听。

    司徒克听了段妃的这段话之后很生气,赏了段妃一个巴掌,震怒道:“梁国之所以能够复辟,是我父子竭尽心力才打下的江山,贤儿不幸早亡,翊儿如今就是嫡长子,也是朕与发妻唯一的儿子,这个江山早晚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若是爱妃不服,那就早早的随你的幼子鲁王一起去封地。”

    这件事在民间传开,司徒翊的威望更高,司徒克对发妻一往情深,对这个文韬武略的儿子也是极为满意,只要他在朝内,司徒克就让他打理朝政,等到司徒翊带兵在外征战之时,司徒克则亲自管理朝政,绝不让另外两个庶出的儿子生出任何的幻想。

    司徒克对司徒翊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他迟迟不肯娶妻纳妃,而他唯一的侧妃含笑,这么多年也始终无所出,这也成为民间许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多人都说司徒翊有瘾疾,也有人揣测司徒翊其实有断袖之癖,但揣测终归是揣测,当不得真。

    姝儿在梁国境内游走了大半年,忽然就觉得累了,机缘巧合之下,在梁国边境靠近雁门处的一个小镇停留了下来。

    那个小镇叫丹霞镇,因地处边陲,镇上聚集了各国百姓,有魏国人,匈奴人,鲜卑族人,还有楚人。

    楚人自二十多年前被大屠杀之后,不论魏齐两国都是贱民,梁国复辟之后,司徒翊改了律法,去除了贱民和奴隶制度,并且发布政令,鲜卑人,楚人,匈奴人,魏国人,都是梁国的子民,官府必须一视同仁,因为这条政令,许多楚人都回到了梁国,过起了普通百姓的日子,而丹霞镇里聚集了不少楚人。

    政令虽然改了,但二十多年的贱民身份,让许多魏国人和鲜卑族人心底里歧视楚人,姝儿路过丹霞镇的时候,见到一个年轻医者,正受人欺凌,而他医馆周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那些人七嘴八舌,高声谈笑,就是无人出头帮医者说话。

    姝儿问了周围围观的百姓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的医者是楚人,家里世代都是习医的,自从官府罢黜楚人为贱名之后,他们家族因为医术高超,看好了不少病人,赚了不少银子,开了一家小医馆。

    前些日子,官府征兵,需要军医,知道这家医馆的大夫水平好,便将他父亲征调入了军营,所以医馆只剩下他一个人打理,前两个月,有一个富商因为肚子痛吃不下东西还便血,便请他看诊。

    富商服了两个月的药,病势一点也没有好转,人还走了,那家富户的儿子觉得庸医害人,就一状告到了官府,还好丹霞镇的县官还算明白事理,知道大夫不是神仙,有些病并非人力可挽回,就判了大夫无罪,那富商的儿子心里不服,就找了打手,来砸医馆。

    遇见这类不平事,姝儿自然是要管的,她直接用剑将那些打手给打晕了,然后从那个富家子手里救下了那个年轻的大夫。

    那富家子乍见姝儿,一下子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但由于梁国律法极其严苛,皇子强占民女都被判了宫刑,姝儿武功又如此高强,他虽有色心,却没有这个色胆,找来的打手全被姝儿给打趴下了,最后只能狼狈的逃走。

    姝儿救了年轻大夫之后,见他手臂受伤,便细心为他包扎伤口,大夫不停的向姝儿道谢。

    姝儿总觉得那个大夫很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大夫感激姝儿的救护之恩,想要给一些银子作为报答,却被姝儿拒绝了。

    姝儿这些年走得有些累了,看着这家小小的医馆,觉得格外的温馨,又担心那个富家子弟再来寻仇,想着要不就在这里歇歇脚。

    于是她问那大夫,是否可以留宿一段时日,她也是医者,能给人看病,她走了一路,身上的银两也快用完了,她想借他的医馆给人看病,赚一些路费盘缠,她看病所有的诊金可分医馆一半。

    那大夫是一个斯文有理的年轻人,他感激姝儿的救护之恩,愿意让姝儿留下来,但是不收取任何佣金,姝儿所赚之诊金全归她自己所有,他只赚取药材钱便可。

    姝儿想了想,也可以,就在这个小医馆安顿了下来,她与那位年轻的大夫聊了聊,那大夫姓汤名驰,汤这个姓不能算罕见,但汤驰这么一报家门,姝儿瞬间觉得他和自己的师父汤茗长得确有几分相似,忙问:“天下闻名的医圣汤茗与驰兄可有关系?”

    汤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道:“不瞒姑娘,汤茗乃是我伯父,我汤家世代行医,家传渊源,过去都是楚国皇宫的太医,可惜当年姚闵兵变,家父与伯父走散,未能一起逃到魏国,在齐国变成了贱民,幸亏家父医术了得,买下我们的家主对我们也算是礼遇,这才让家父有机会将医术传承于我。”

    姝儿肃然起敬,问道:“不知驰兄今年贵庚?”

    汤驰不明白姝儿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答了:“三十有二。”

    姝儿算了算,比自己大了三四岁,于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我的医术师承您的伯父汤茗,既是得你家传绝学,我就该称你一声师兄。”

    汤驰不料自己和姝儿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很是意外,姝儿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医馆,除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并无年轻女子,而汤驰显然已经过了娶妻的年纪,便问:“师兄是尚未娶妻还是”

    汤驰叹了口气道:“我父子在齐国一直都是贱民,有哪个女子肯嫁我为妻,这两年才被纳入平民,却已经过了娶妻的年岁,罢了,我也不做这痴梦了,只求将这一身的医术能传承给那两个孩子便好。”

    “这两个孩子?”姝儿看了眼院子里的小药童。

    “他们是兄弟,他们的父母也是楚人,被主人虐杀而死,幸亏我昔日家主心善,从那恶主手上将这对兄弟买了下来,然后交由我父亲抚养,我爹入军营之前,一直都潜心传授他们医术,他们资质很高,只可惜,我爹走之后,我忙于看诊,没时间教导他们。”汤驰有些愧疚地看着这对兄弟。

    这对兄弟因为是楚人,之前是贱民,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一个叫狗子,一个叫虎子。

    姝儿觉得虎子这名字还差强人意,狗子实在是不太好听,想了想,道:“狗子这名字不好,不如改成豹子吧,虎豹才有气势。”

    那对兄弟俩何曾见过姝儿这样的美人,一时羞红了脸 ,狗子连连点头称谢,姝儿笑道:“论辈分我算是你们的师姐,既然师叔不在,师兄又忙于看诊,不如从今日起就由我来传授你们医术吧。”

    两人连忙唤了师姐,对姝儿行了一个礼,虎子对姝儿道:“师姐先在前厅喝口茶,我们这就帮你把房间整理出来。”

    姝儿道了谢,然后问汤驰:“你们三个男人在一个医馆里,那饭菜是谁做的?”

    汤驰道:“狗豹子的厨艺很不错,厨房的事情都是由他来做。”

    “对了,今日来闹场都那个富家子什么来头?”姝儿得防着他们再来闹场。

    汤驰十分愧疚地道:“他们姓李,是丹霞镇最大的财主,也是我父子之前的家主,家主是一个行善积德的好人,两月前突然腹痛抱恙,我用尽一身所学却依旧未能将其救回,心中也是愧疚万分,我父子的这家医馆他也是有帮忙出资的,若是我爹在,也许能够将人救回。”

    姝儿想了想,腹痛,吃不下东西,还便血,这在现代医学应该是恶性肿瘤导致肠梗阻了吧,除非开刀,靠中药根本就不可能将人救回,于是柔声宽慰了师兄几句。

    “那位李公子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他今日事败,会不会卷土重来?”姝儿问:“对了,那李公子叫什么名字?”

    汤驰笑了笑,道:“那李公子名建成,其实也是一个好人,只是悲痛于父亲过世,便迁怒了我,但平日里,他并无什么恶行,帮着家主打理家族生意,是镇上有名的孝贤之人。”

    李建成,这名字,很是气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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