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林溪玉好言好语的哄了姝儿一下午,将当年的家族之仇,如今赵家在魏国的处境,全都细细分析给她听,可姝儿却始终不为所动,不是恼恨赵萧将她当棋子一样送出,就是恼恨赵睿用她来讨好项辰。
见女儿始终不依不饶,林溪玉的火爆脾气也上来了,一个不肯 最相让,一个急于求成,最后母女俩在寝殿里大吵了一架。
勤政殿里,项辰与赵睿一边品茶一边下棋,林溪玉走进来时脸色难看,脚步虚浮。
赵睿忙站起去扶妻子,项辰也将棋子放回棋盒,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溪玉。
赵睿问:“你们聊得怎么样?姝儿可想通了?”
林溪玉抚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姝儿这丫头性子像我嫂子,看似柔和,骨子里却犟得很,我嫂子当年明明可以活下来的,却因不甘受辱而羞愤自尽。”
“咳咳!”赵睿用力咳嗽两声,轻轻地瞟了眼项辰,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林溪玉唉声叹气了一番,然后走到赵睿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与项辰面对面:“解铃还须系铃人,姝儿看似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但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你伤了她的心,她与司徒翊是有过一段情缘,但都是你们成亲前的事了,自从司徒翊诓她入宫换含笑之后,姝儿就与他恩断义绝,这些年,姝儿待你怎么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若还想要这个妻子,就收起你的傲慢,放下你的自尊,好好的低个头,认个错。”
项辰眉头紧蹙,眼含不悦:“舅母以为朕没有认过错低过头?”
林溪玉冷笑:“你认错了,低头了?却还是将王珺瑶捧在手掌心上?”
项辰神情黯然:“她那时怀孕了。”
林溪玉摇头道:“陛下若一定要这般自欺欺人,那我和王爷也是爱莫能助,试问若当时王珺瑶没有怀孕,你就真的愿意冷待她?女人最是敏感多疑,姝儿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感觉不到你心里有了别人。”
项辰眼睛盯着棋盘,却又没有再看棋盘,面对指责,他本能的便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林溪玉见他怔忪,拿起茶几上赵睿的杯子,轻抿了一口茶:“依着我对姝儿的了解,她如今愿意与你这般争吵,又是伤心又是哭泣的,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你,若哪天她真对你无情了,只怕连多看一眼都是不愿意的。”
赵睿急切的走上前:“夫人的意思是,姝儿如今又哭又闹的,不过是在撒娇示弱,她想要的其实是辰儿的一个承诺?”
林溪玉没料到一向不解风情的丈夫,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她将茶碗放回几上,摇头道:“我也不知她想要什么,但这丫头极少这么闹腾,但她既然闹腾出来了,总比憋在心里,整日里不阴不阳的要好,不是吗?”
项辰忽然茅塞顿开,他感激地看着林溪玉,拱手作揖:“多谢舅母教导,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溪玉微笑着抬起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若你此次将姝儿给哄好了,可还会借十万兵马给萧儿。”
项辰用力点头:“君无戏言。”
林溪玉满意地笑了:“好。”
晚上,项辰捧着一个锦盒主动去了永安宫,姝儿正百无聊赖的玩骰子,见了项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芷兰原是坐着和姝儿一起玩的,见了项辰,忙起身,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顾德才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出去,顺带将殿门关得严严实实。
项辰不顾姝儿淡漠的神色,坐到了她的身侧,并锦盒打开:“我赏赐给你的金银玉饰,从没见你特别喜欢过哪一样,那些金赞臂钏平日里也不见你佩戴,我想着你平日里最喜欢捣腾药草,就想着送你一些稀世药材,特意问了太医院,哪些药材不易得,派人找了许久,各式各样的采药都采摘了一点,你看看哪些是你喜欢的,我再让人多采摘一点。”
语气突然这么卑微?姝儿放下手中的骰子,瞟了眼锦盒,里面装了冬虫夏草,肉苁蓉,天山雪莲,赤松灵芝,还有黑色曼陀罗。
别的倒罢了,黑色曼陀罗十分稀有,姝儿从盒中将它取出,细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尖下闻了闻:“这黑色曼陀罗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项辰眼睛一亮:“西域还要往西的地方,你若喜欢,我再多派些人手去找。”
姝儿将黑色曼陀罗放回锦盒,随手拿起一颗赤松灵芝,又看了眼盒子里的冬虫夏草:“这些灵芝生长在北地,虫草又在云南吐蕃那一块才有,这些药材,确实都是极珍贵极难得的。”至少在交通极其不发达的古代,确实如此。
项辰见她终于动容,欣喜道:“我也是派人找了许久,年前就想给你了,但因为当时事多,就耽搁了。”
姝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项辰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下气地道:“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你都冷了我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姝儿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消不了,你把你那些药材全都拿回去,我如果要这些东西,自会让爹娘给我去寻。”
项辰忙站起身,走到她背后,将她搂入怀中:“舅父舅母年纪老迈,你就别再折腾他们了,我是你夫君,你要什么,自然是我为你去寻。”
姝儿这一次由他抱着自己,没有挣扎,只是嗓音有些暗哑:“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你可能给我?”
“你要如何自在?”
“说不清,至少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想去哪里?你告诉我,我每年都带你出巡一次,只要是魏国境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至于您想干什么,可有详细想做的事情?你告诉我,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我捞不到,其他的我都能为你做到。”
姝儿用力挣脱的怀抱,恼怒道:“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自由就是我今天不用想明天的事,明天早上我睡醒了,突然想去天山了,我就能去天山,若哪一日我想吃荔枝了,我骑着马就能去岭南,这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你想吃荔枝?我可以想办法让人从岭南将荔枝运来,快马加鞭,两三日应该能到长安,实在不行,我让人将荔枝树连根拔起,一起运来,总能让你吃上一口新鲜荔枝的。”
“这是荔枝的事儿吗?我要的是自由!”
“你想吃荔枝,便能吃到荔枝,这难道不就是自由吗?还是你一定要在岭南吃到荔枝,才会高兴?”
“”
项辰一改前些日子的倨傲,姿态摆得极低:“除了荔枝,你还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吗?”
姝儿觉得自己同一个封建帝国的帝王谈自由,那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她投降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怎么突然不恼我了?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能接受我与司徒翊之间的那段旧情?”
提起司徒翊,项辰胸口就发闷:“我也想恼你,可我恼了你,我心里却越发难受,这些日子,我把自己关在勤政殿里,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你,即便是睡梦中,我都在四处寻你,姝儿,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已经没了父皇母后,没了兄长,若是再没了你,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趣味。”
姝儿依旧冷着脸:“怎么会没有趣味,你再多纳一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入宫,你只要夜里勤勉一些,总能有妃子怀孕,待孩子出生了,后宫热热闹闹的,怎么会孤独。”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恼恨我和王珺瑶有了孩子”
“我不恨你们有了孩子,我只恨你背着我偷偷宠信她,你说,那段时日,我去找过你多少次,都被你拒之门外,我整日活在忐忑中,唯恐你因为哥哥的事而生我的气,结果,你背着我正风流快活。我当时就发誓,我再不会为你伤心,再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我再不会对你好,因为你根本不值得。”
说着说着,姝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一边吸鼻子,一边抹泪:“我这眼泪可不是为你流的,我只是为自己难过。”
项辰见姝儿流泪,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又是自责,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不论她如何捶打挣扎,他都紧紧地抱着她,如抱一件稀世珍宝。
“以后我再不会让你伤心了,也不会再让你流泪了。”
“”
姝儿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仁兄口才是真棒,啥话都能被他曲解,关键是曲解的居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让人不知该如何辩驳,这不就是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商纣王的评价,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亏得她现在大方向明确,不会再被他随意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