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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九地符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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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未眠的粪堆,依然没有睡意。

    他坐在破草房的门槛上发愣。

    少年老远就看到了他,也不走过去,直接喊了一声“粪堆哥”,又冲他挥挥手,指了指老祖院子所在的方向。

    粪堆会意,起身跟了过来。

    少年来到老祖院子前,直接推门进来。

    柴垛正在那担子上翻看,无非是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之类。

    她见少年回来,好奇地开玩笑,问道:

    “怎么,跟雁过山庄学着打劫?”

    少年还没回答她,粪堆已经紧跟着来到。

    少年招呼他兄妹二人进屋坐下,也不商量,直接开门见山,道:

    “既然雁过山庄来暗的,我们就来明的。”

    他把探子的事和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粪堆兄妹二人都不同意,说太危险。

    粪堆郑重其事,又含有警示不要轻敌的意思,道:

    “雁过山庄是大村子,有成千人口,那可是成千的修行者。

    绝不能让你为老渠柳冒险送命。”

    少年看他认真又紧张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道:

    “粪堆哥,我做事,自有分寸。

    我细致梳理过,我不仅没有生命危险,反而我们老渠柳都会很安全。

    你要知道,虽然雁过山庄实力雄厚、又和‘有命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这些都见不得光。

    我就是要把怕光的东西,给它放到阳光下。”

    他说的这些,粪堆不懂,柴垛也不懂,只觉着很大胆,很玄乎。

    柴垛见少年话说到不容置疑的份上,态度又非常坚决,勉强同意。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道:

    “带上我。”

    少年领了她的好意,却拒绝了她,还说了句,颇有些伤人的话,道:

    “你跟着,只会连累我。”

    时间紧急,少年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和他预想的一样,听了这话,柴垛表现出前未有过的沉默。

    少年不知道的是,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抓紧一切时间修炼,提升自己的能力,绝不容许自己,再拖少年的后腿。

    粪堆见向来说一不二的妹妹,都不再反对,也不再多言,直接离去,按照少年的要求安排。

    少年知道,柴垛还是在为自己担心,便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我这一走,可要好几天,不烧些热水,给我里里外外,洗个通透?”

    柴垛啐了他一口,点着他的脑门,驱散满脸愁云,嘻嘻笑了,道:

    “看着你老实,越来越没正形。

    怪不得,都说老实人闷骚。”

    一句调侃,担心和忧虑,暂且被撵走。

    柴垛忙着,去着手准备。

    主要是干粮和清水,堵人家门,也不能饿着不是。

    少年也没能闲着,他去院外斫了一棵竹子,撕破一床被褥,做了一张白幡。

    幡上写三行字。

    抬头写“雁过山庄”。

    中间写“拜求刀下留命”。

    落款是“老渠柳氏小祖柳少年”。

    他俩忙乎,村子里也在忙乎。

    粪堆带着麦客们,在村子的八方和中心广场,各竖起一个石磙。

    傍晚时分,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晦冥的天光,让一切都影影绰绰,村庄也快要融入黑暗里。

    粪堆早就下令,村民进屋,各户门窗紧闭。

    少年提着笔在前,粪堆随后,端着砚台。

    砚台中,磨好的墨汁,时不时划过一线贼光。

    少年在每一个石磙上,都画上符。

    他执笔画时,他手里的笔,仿佛是小鹿的“银样镴枪”附体,不论点横撇捺,皆“入石三分”,石粉如面,簌簌落下。

    看得粪堆是目瞪口呆,心想:

    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最好把雁过山庄都碾成石粉。

    每一个画上符的石磙,都消失在暮色中,看不见,摸不着,好似不存在一般。

    等九个石磙都画上符,整个老渠柳也消失不见了。

    站在村口,看见的就是老渠附近的小树林,一步迈出,落脚的地方,也是在那小树林边上。

    这是“九地符阵”。

    九天之上可扬兵,九地之下可立营。

    九地符阵,是掩藏埋伏的绝佳符阵。

    少年也是初次使用,趁着夜色朦胧画符,就是被人看到了,也不会很突兀,只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少年把粪堆送回村子,又嘱咐他,看好村民们不要出村。

    不然,出得去,可进不来,还容易招来疑心,被人看出端倪。

    粪堆自然是谨谨记下,慎之又慎。

    少年挑着担子,扛着白幡,又来到老渠岸边,他还要再守一夜。

    雁过山庄见不到探子回去,肯定还会再派人过来。

    少年在这守着,还能再杀一拨,以增加自己的份量。

    他把担子放下,白幡插在岸边。

    照往常一样,盘腿而坐。

    只是,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进出村口的那条小路。

    夜色阴沉,一切都在黑黢黢中静默。

    仿佛风也紧张起来,不敢来回走动。

    仿佛月也紧张起来,不敢撕开乌云,探出脑袋。

    仿佛少年也紧张起来,因为他发现,与他寸步不离的小黄狗,没有趴在他的身边。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几时还在身边?

    少年细细倒推,直至把探子滚进老渠的那一幕。

    是的,把探子滚进老渠,连同草鞋一起扔下去。

    那老渠像头凶兽,在“吞”……

    那时,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还在。

    不会的,小黄狗不会被老渠吞掉……

    它几番下水捕鱼,悠哉游哉,也没被老渠吞掉呀!

    关心则乱。

    少年急得,一时六神无主起来。

    这小黄狗还是钓叟养的,可以说,是它看着少年长大。

    留在模糊记忆里的钓叟走了,到底去了哪里,师甫只字不提。

    这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若也就此走了……

    少年顿时有了阴寒的孤单,就像旅人,被陷在陌生的荒古岁月,没有人做伴,感觉不到时间,也找不到可以离开的道路。

    只有永恒的孤寂,像条毒蛇,紧盯着他,伺机而动。

    是毒蛇,但不是孤寂,而是名剑。

    少年立即警觉。

    来人狡猾,竟然不走通往村口的小路,而是绕道村后。

    若不是“九地符阵”,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老祖院子里的柴垛。

    “九地符阵”把村子抹去,把村口、小树林、村后连成一体。

    来人不管想从哪个方向摸进村,最终都会来到小树林旁边。

    少年就坐在那里,“守林待贼”,一个也别想漏掉。

    刚刚,他只是被失踪的小黄狗搅乱了心神,疏忽大意,差点被偷袭。

    他既已警觉,便不会含糊。

    金光爆射,直冲毒蛇。

    金光里的依然是头扎黄巾、身披金甲、背插银枪的小鹿。

    雁过山庄的修行者境界都比较低。

    少年虽摸不准他们的实际境界,但对他们的战力确是嗤之以鼻。

    只需一招,剑出敌毙。

    少年射出一道金光,刺穿毒蛇的七寸。

    可那毒蛇扭曲身体,把尾巴送进嘴里,咬住,再从七寸处断开。

    就这样,又成了一条毒蛇,怒目昂首,黑信子“呲呲”吞吐。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竟有些微微地胆怯,心脏跳得也快了那么一点。

    少年对敌经验不足,心慌是正常反应。

    关键是,要迅速冷静下来。

    少年能做到。

    他心念微动,金光又现,还是小鹿。

    这次不刺毒蛇七寸,而是劈开毒蛇的信子,从毒蛇口刺进去,又从毒蛇尾尖钻出来,再回旋,成了一个金光圈。

    我看你毒蛇从哪里断开,又从哪里接续重来。

    金光在虚空驻足,显出小鹿的身形,手里拿着毒蛇做的环子,嘴角有缕轻蔑的笑,几乎不可察觉。

    少年对着树林喊道:

    “出来吧。

    总躲着,也不是事。”

    树林里,走出一位身穿夜行衣的汉子,也是只露两只眼睛。

    这汉子,竟抱拳作揖,客气地问路,道:

    “敢问小哥,这附近可有个叫‘老渠柳’的小村庄?”

    听他这语气,那偷袭的毒蛇,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不是他一身夜行衣,少年说不定就真相信,他只是个迷路的汉子,找不到家。

    但现在不行。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回手,指了指身边的白幡,又照顾那汉子天黑看不清,还大声念道:

    “雁过山庄:

    拜求刀下留命。

    老渠柳氏小祖柳少年。”

    “小祖?”那汉子一怔,脱口而出,疑惑莫名,嘀咕着道:

    “老渠柳氏,几时又添一位小祖?”

    “不劳费心!”少年反唇相讥,动手就要斩杀他。

    那汉子也是反应机敏,纵身如电,就要逃入小树林。

    哪知,身体才微微扭动,已被一道金光刺穿咽喉,直挺挺,仰身躺倒。

    而小鹿手里的蛇环,也渐渐雾化。

    它本就是纯正的天地力量所化,现在失去了约束,自然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可是,小鹿手臂上,又显出一道莹润的玉锁链,环环都是蝌蚪文。

    那玉链泛着羊脂样的光芒,把蛇环包裹,就像大雨冲刷涤荡了污秽,玉链溶解吸收了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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