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第章 又见遮天手。
而这时陆侯爷已经吩咐军士撤去酒席,将大厅桌椅板凳清理一空,搬来公案,临时把原本的宴席大厅布置成了准公堂。
陆侯爷高踞其上,左右两边各站着四位亲军。于公案两边设了听审席次,请徐侍郎和墨、凤、顾三位员外郎就坐监审。
底下所有官吏跪满一地,一个个丧魂失魄,大冷天的居然额头见汗,浑身发颤。
漕运官许之远跪的恭敬,说的小心,去头掐尾,去皮退壳,把自己的罪愆交待的十分详细,陆侯爷满意的点着头。
轮到盐运官林度,也是一水的套路,难道这肇庆府的官真成精啦?
还是私底下串过台词,跟别人勾结的事儿,全给忘啦,还是选择性失忆?
陆侯爷见主薄已经在一旁录完了供状,微笑着正欲让军士将林度押下去,瞟见徐侍郎一言不发,如木偶似的坐在那儿,转而探寻相问道:
“徐侍郎对许之远和林度两位犯官有何高见,本侯从善如流!”
徐侍郎起身抱拳一揖,滴水不漏的吹起了带着残冬余意的彩虹屁:
“侯爷您神明,卑职佩服,这些犯官在您的浩然正气下,自知无所遁形,只有招供一途,卑职哪怕花半生功夫,也难学到侯爷精髓十之一二!”
徐侍郎说得真诚,脸上崇敬的神情都摞起了七八层,谄媚得见眉不见眼。
陆侯爷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眼睛眨巴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时辰下来,在陆侯爷的堂威下,同知林光第、王伯宕,通判卢开愚、漕运主事许之远,盐运主事林度,一个个的轮番请罪,自行招供画押。
其他犯官则交由陆侯爷带来的将校审理,因事先满地跪伏的官吏见到陆侯爷审理时,这些品秩比他们高的官吏,都主动揽罪在身,并无撤出萝卜带出泥的事发生。
因此,大家心知肚明,凡是被点到卯的犯官,都一水的是这个路数,徐侍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就这样,所有犯官对自己的罪愆供认不讳。这样一来,反而救了他们,只要不构成肇庆府地方官吏集体窝案,只是个人犯事,也就没有将一方官场的天塌下来。
陆侯爷处置完这些官吏,这才腾出手来,准备重点审理原知府周坚和原骁骑尉柴进,两位可是肇庆府文武总揆。
······
高阔的天空挂满着星斗,湿冷湿冷的寒气,穿过岭南的云表,冻的星星也直僵着眼。
马上要立春了,风刮起来,还是很冷,可是有时,在午夜的时候,忽然意想不到地从与西江相连的海上,飞来一朵黑沉沉的云,天上的星又多了一种被压迫的气象了。
肇庆府的牢显然还是旧元时的遗产,牢里没有灯,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老鼠、壁虎、蜘蛛,在黑暗里自在地爬来爬去。
周知府很失悔,恼恨自己这二两肉总是管不好。
要不然,也不至于窝在这潮湿又黑黢黢的牢里度上元了。
感知着这些爬虫的自在,他心里总发毛,这不会就是他的最后一个黑得无边的上元了吧!
严格来说,他应该庆幸,上元已经平安度过了,这会已经是子夜了,监道上来来去去的狱卒又轮过值了。
从几天前,监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他看到了很多新进的熟悉的面孔,在一开始的侥幸后彻底绝望下来,这些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心里门清啊。
看样子整个肇庆府都洗地了,但奇怪的是并无人来提他这位知府的堂,好像被遗忘了似的,不过他也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一个字都不会说!
兀自嘀咕道:“死则死矣!”
“带走一切,或许外面的靠山还能给他操作一波发配充军什么的!”
“过得一年半载的,爷又出现在别的什么地头的公堂之上!”
“嘿嘿,现在不都这么玩的嘛!”
这只土鳖王,毕竟是土鳖,没有一点政治敏锐度,他尽往好处想!
正胡思乱想着呢,狱吏领着一帮牢头禁子,举着火把又在监道上吆喝起来,一个时辰总有那么一回,经过他的监牢前时,狱吏还特意把头贴在圆木栅栏上,朝里面仔细的探看了他一眼,这才一摇三晃地放心离开了。
而这时他分明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噗’响声,他感到有个东西弹在了自己的袍服之上。
他悉悉索索的一点点小心摸索起来,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又是壁虎什么的掉在了囚衣上。
当手掌压到一个细小的圆团儿时,他赶紧合拢五指将其牢牢的攥在了手心,浑身颤抖着,心中并无一丝喜悦之情。
要是能看得见,此刻他脸上的绝望肯定堆得比岭南五岭还要高,暗自在心中深深悲叹: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真的会有这一天吗?”
“记得当初见到那人时,就交待过他,如果有一天出事,不要牵扯他人,不会让他受酷刑之苦,保他一族性命无忧。”
紧闭的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两行浊泪,似在洗刷自己的过往,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做个土鳖王呢,看来选择题在审题的环节就出错了呐!
他睁大双眼,努力的追寻监道上那消失在狱吏身后的微弱的光,这是他这一生看到的最后一缕微光。
······
徐小妖这回罕见的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道:
“我来大明一趟,本无其它奢望,能再见到炎黄版图的愈合,回归大一统,甚幸致哉!”
“我燕云十六州啊,阔别四百余载,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四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燕云,母亲!母亲!”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匍匐在地,擦干旧邦身上的耻辱,捉尽旧邦身上的虱子,洗刷旧邦身上的污渍!”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我只是不想愧对老祖宗的遗(wei)赠!”
“我只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