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校工
秦燃的故事讲完，喝了一口茶。室内茶叶的清香四溢，但所有人的心情都没能舒缓，反而越发沉重。
余也和宋执右凝眉深思。
宋执右问：“你看到那个人的事，没和晏河清说？”
秦燃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贸然出手可能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余也点头赞同，虽然现在的秦燃是叱咤商界的总裁，但当年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初中生而已。
秦燃问他们：“你们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余也就把吕家乐跳楼和苏北的猜想简单地对他说了一下。闻言，秦燃在脑中把故事整理了一下，他说：
“如果这个叫苏北的少年说的是真的，吕家乐应该没有自杀的理由。”
余也点头：“应该是那天晚上他遭遇了什么，事后他想去揭发，被犯人知道了。”
秦燃沉思：“所以联系起来，这个人很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15年前那天晚上我看见的，就应该是……”
秦燃不说话了，余也和宋执右也跟着沉默。
事情一度陷入了僵局。
谁知过了一会儿，秦燃突然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余也和宋执右抬头看他，秦燃拿出手机，在上面找着什么。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把手机拿给他们看。
宋执右接过来，余也就凑过去看，柔软的头发蹭着宋执右的侧脸。
宋执右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睫毛纤长微翘，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遮着他那双瞳色偏深的眼睛。
秦燃在一边说道：“几年前，s大附中有个校工因为涉嫌性侵被抓了，但因为证据不足，只是判了故意伤害。”
余也看着那个报道，受害者不过13岁，据说浑身是伤，精神上也出了一点问题，变得安静而沉默，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只在看见那个校工的时候歇斯底里，指着他大喊大叫，崩溃哭号。
新闻很长，余也和宋执右看得很慢。秦燃伸出手，点了点手机屏幕。
“我记得，就在一个月前，那个人似乎刚刚被放出来。”
余也：“那他现在在哪儿？”
秦燃：“回s大附中了。”
余也皱眉：“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回学校？”
学校岂不是他的天堂。这句话余也没说出口。
秦燃摇头：“他和校长有点亲戚关系，他回学校的事情校长帮忙压下去了，平时也只让他干点杂活，和学生的接触也不多，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今年学校校庆我作为名誉校友被邀请回去时偶然听说的。”
余也想起苏北说的那个拽着他手腕冲他笑的男人。
他看向宋执右，宋执右也看回来。他知道，宋执右心里应该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他们从秦燃这里获得了足够的信息，起身打算离开。
余也先走了出去，宋执右后一步。他正要走，秦燃突然说：
“执右，下个礼拜……回家吃饭吧。”
宋执右的背影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隔音的玻璃门那一边。余也见没人跟上来，转头好奇地看他，看见他也刚好抬眼看过来，冲他笑了一下，颊边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宋执右的眉目柔和了一瞬，他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第二天，余也和宋执右又来到了s大附中。他们本来没有调查的责任和义务，但余也只要一想到苏北那倔强而笃定的表情，他就放不下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所以他才不愿意多管闲事。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虽说在教学楼外头依然看不到什么人，但隐隐约约从楼里传出来的稚嫩的朗读声让这个校园看起来和谐而又美好。
但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掩盖下，有一桩桩触目惊心的犯罪，一个个受害者被迫封了口，流下的眼泪渗入那片荒地的土壤深处。还有一个少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有人忍心对孩子下手。余也不能理解。
地中海的教导主任将宋执右带到了校长室。校长听说他是名誉校友的亲属，父亲又是全国知名的企业家，是来给他们捐楼的，赶紧满面堆笑地把他迎了进来。
宋执右大方地坐在校长室的皮沙发上，修长的腿包裹在西装裤下，他十指交握，一副有钱人的派头，全身上下所有都像在说：我很有钱没处花，快来骗我。
宋执右微笑：“李校长，我父亲托我来看看校园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兄长是附中毕业的，我也在s大念过书，四舍五入也是半个附中校友。”
“哎、哎，秦先生说得对。秦先生青年才俊，还不忘回馈社会，真是令人佩服。”校长连连称是，笑容可掬地为他倒了杯茶，递给他。
宋执右接过漂浮着廉价茶叶的一次性纸杯，放在一边，没喝。他既没纠正对方的称呼，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他直奔主题：
“李校长，我今天来，是想商量给学校捐楼的事情。”
校长来了精神，挺了挺身板：“您说。”
“我父亲热衷慈善，但不喜欢宣扬，他也感谢附中对兄长的培育。”宋执右补充道，“但是捐楼之前，我们总要考察一下学校的，如果出了什么事，牵扯上我们家……”
宋执右话没说完，剩下的交给李校长自己想象。
“那当然，那当然，我能理解。”校长谄媚地笑，“我们学校您也知道啊，可是a市有名的，孩子们都很优秀，我们也很注重素质教育，强调全面发展。我们的名誉校友遍布全国，您兄长也是其中之一，这点您不用担心的。”
宋执右点头，他抬头，眉头一挑，话锋跟着一转：“可是我怎么听说，前几天学校里出了命案？”
校长一愣，赶紧摆摆手：“是有个小孩子，家里压力太大，家长逼得太紧，跳楼了。唉那也是个好孩子，初一年级段的第一名，小小年纪这么就这么没了，也是可惜……”
李校长说着，叹息一声。宋执右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端倪，看样子他确实不知情。
李校长接着说：“警察来过学校，也没说什么。这怎么能说是命案呢？秦先生不要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宋执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是把话听进去了。
他又一副刚想起什么的样子，好奇地问：“我还听我兄长说，s大附中有个校工涉嫌性侵，前段时间刚放出来，似乎又回这里来工作了，是吗？”
“这……”李校长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宋执右说着，展眉一笑，装作佩服地鼓起了掌：“这样看来，你们s大附中还挺热闹的，什么事都让你摊上了。”
李校长额头的冷汗落了下来。
另一边，余也在学校里找那个校工。
离开了宋执右，那些声音又一窝蜂地向他涌来。但余也没功夫抱怨，他在仔细分辨这些声音中可疑的那部分。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大多纷乱的声音都是孩子们发出来的，他们抱怨作业太多、上课好无聊。余也深吸一口气，往教学楼背面的那片荒地走去。
教学楼将阳光挡得死死的，这里全是阴影，在白日里也显得十分昏暗。余也不知道在这样子的环境里这些野草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刚碰到草茎，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语言稚嫩，突兀地在这片荒地里响起。
那个声音有点委屈：[玩游戏……为什么没人愿意和我玩游戏呢……]
余也的脚步顿住了。是哪个小孩翘课跑来这里玩？
他轻轻拨开面前的杂草，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
在秘密基地里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穿蓝色的制服，上面满是斑斑驳驳的污渍。他的身形高大，在成年里体格都算是强壮的，可他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缩成一团，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泥地上胡乱戳。
是苏北口中的那个男人。
余也的脑袋里飞快思考，脚下没注意踩上了一节枯枝。
糟了。
那个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余也站在那里。
余也的呼吸顿住了，他的视线凝固在那个男人脸上，以防他突然攻击上来，脑中一边思考着撤退的方式。
可那个男人没有动，他依然蹲在那里，抬着头好奇地看着余也。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歪了歪头，冲余也笑了，露出了满口黄牙：
“你是来找我玩游戏的吗？”
[你是来找我玩游戏的吗？]
他那粗犷而沙哑的声音和他心里稚嫩的童声合上了，余也掩下心底的震惊，渐渐收起了防御的姿势。
那人站起身，比余也还高一个头。他低下头，将玩泥巴弄脏的手胡乱在衣摆擦了擦。然后又抬头，好奇而又羞涩地抬头观察余也，像是个期待新朋友的腼腆儿童。
余也看着那双如孩童般纯粹的眼睛，这在一个早已成年很久的男人脸上显得十分怪异。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搞错了什么。
那边，在宋执右的步步紧逼下，李仁华，也就是李校长从一开始的支支吾吾，到溃不成防。
他谨慎地看了看窗外，确认附近并没有人，然后他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茶。
宋执右知道他这是准备全盘托出了，态度不再散漫，端坐起来。
“那是我侄子，我二弟的儿子。他这里不大好。”李仁华用手指了指脑袋，“他爸妈不想要他，我看他可怜，就偶尔照顾他一下。”
他摇头叹息：“他是个可怜人。”
宋执右不吃这套：“他可怜，那些受害者就不可怜？”
“不是他做的。”李仁华掩面，长出一口气，“真的，不可能是他。”
“他天生……那里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