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深不寿
郑先生的院子就在白府的东北角。当时郑先生第一次来白府一眼就相中了名为青灯山居小院。布置的极为风雅。
入门的左手是人工挖就的池塘，此时正值夏季，池塘里，硕大碧绿的荷叶上托举着暗紫色的花瓣，花瓣微张，露出淡黄色的花蕊。清风拂过，荷叶簌簌作响，荷香满怀。在荷花俯仰只见，一个身影端坐于池中凉亭之下，青白色的衣袍随着荷风左右摆动，苍老的声音随着荷香一同传来过来：“一起喝杯茶吧”
云岁晚伸手作揖，尊敬道：“是”
二人踏上池塘上的浮桥。朝着郑先生走去。池水随着步履轻轻摆动，泛起波澜，惊起了站在荷尖上的蜻蜓。
碧空蓝天之下，一个郎艳独绝，一个温雅清润，与满池荷花相映成趣。
眼前这一幕勾起了多年的记忆，不觉间郑先生眼角竟然有些湿润。慌忙转头，佯作看向远方。
云岁晚来到石桌前，轻声说道：“先生”
郑先生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坐吧”
话落，云白二人依次坐了下来，郑先生要给他俩倒茶，云岁晚立刻接了过去，给郑先生斟满，又给白云卿倒了一杯。
白云卿说道：“先生打算何时动身”
郑先生温和的说道：“你们来的真是凑巧，一会我便要动身了”
云岁晚大惊：“先生怎么这么着急”
郑先生淡淡道：“是我自己归心似箭”
云岁晚眼中满是不舍：“先生，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年近半百的他笑的十分豪爽：“人生何处不相逢。见君不必感怀”。话落他将早就放在一旁的两个木盒，分别递给了二人：“你我三人师徒一场，留个念想”
云岁晚接过雕花木盒缓缓打开，一支紫檀狼毫安静的躺在木盒内，他拿起狼毫，细腻的触感，流畅的笔锋，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云岁晚轻轻转动笔身，小叶紫檀在日光下温润如玉，目光扫笔端，上书“思归”二字，他浑身一震，思归，思归这不正是自己父亲的表字么？！
云岁晚震惊的看向郑先生：“先生这笔”
郑先生一副了然的模样，眼底一片晶莹：“这笔，是你父亲的”
白云卿满是疑惑
云岁晚握着笔杆的手轻轻颤抖，连着声音都有些抖意：“先生可是认识家父？”
郑先生苍老的脸上泛起笑意。自己刚来的清河镇就已经知道云岁晚就是思归的孩子，暗中悄悄接济
郑先生看向池塘中的荷花，声音带着满院清香缓缓道来：“我与你父亲曾一起读过书，后来后来他遵父母之命回家成亲，我们便没有见过”
白云卿看向郑先生若有所思
云岁晚惊喜的问道：“您竟然与父亲是同窗？那您可是中州人士”
郑先生点头：“正是，那会你父亲到他外祖家暂住，我们便一道在学社里读书”
云岁晚问道：“那先生来清水镇有多少年了，怎么一直不曾来家里小坐”
话落，云岁晚就有些后悔，自家娘亲寡居，先生哪怕是父亲同窗那也不方便来家中小坐。
郑先生淡淡说道：“算算时间，自己来清水镇也有五年之久了”
一旁的白云卿月听过越觉得奇怪，悄悄调动灵力，看向郑先生，他的过往一幕幕全部出现在眼前
白云卿不禁默默感慨原来如此。。
这时，冯桂花身边的全无跑了过来：“公子让小的好找，冯管事找您有事，让您过去一下呢”
云岁晚皱眉：“可有说什么事么”
全无摇头：“管事没有说”
郑先生见状说道：“见君，既然有事，你就先去看看吧”
云岁晚有些为难：“那先生可要等我回来”
郑先生笑而不语。白云卿开口道：“你先去吧，正好我有些话想和郑先生说”
云岁晚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淡淡道：“好吧，我稍后就回来”
白云卿目送云岁晚离开，沉声问道：“先生既一开始就打算默默照顾他们母子二人，今天又怎都说出来了呢”
郑先生一惊，他知道白云卿聪明，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全部都知道了
“我今日离开之后，客死他乡也未可知，算是全了自己最后的心愿吧 ”他说
白云卿目光晦暗不明，一双桃花眼虽然在笑，却没有一点温度。他举起茶杯，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淡淡道：“你们当时的恩恩怨怨，我不想管，只是你不该利用我”
郑先生大惊，白云卿不仅知道了他是用了些手段来白府教书，还知道了自己与思归之间的前尘往事。
白云卿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静静的望着惊愕中的郑白。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片刻过后，郑白淡淡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过往，就应该知道我为何如此”
白云卿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为何”
郑白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苦涩在舌尖荡漾开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话落，他看向白云卿，语气微凉，带着无法掩盖的悲伤：“情之一字，最是令人百转千回。但愿你和见君，不会步我和思归的后尘。”
沧桑的声音穿过夏日的风，越过池塘里起起伏伏的荷叶，裹夹着蚀骨灼心的思念，飘向清河镇山岗上的某处坟茔，落在了森森白骨之上。待到秋风起，落叶归。待到春回大地，重新长出嫩绿的枝丫。
白云卿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目光投向远方，一向睚眦必报的他放弃了惩戒郑白的想法，淡淡开口：“好”
那些他曾经在别人口中听说的情感，如今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上面或满目荆棘，或鲜血淋漓，或九死一生。他无怨亦无悔，定要牵着那人的手走下去吧。只要是他，烈火灼心，刀山火海，他甘之如饴。
人们只道人妖殊途，却无人说，不能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