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浴兰节
五月初五 浴兰节
晨光熹微，东方既白。
白府一片忙碌，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浴兰节，丫头将刚刚摘下的艾草与菖蒲用五彩绳悬挂在大门，房门等各处。又将用艾草熬煮的水送到各位主子的卧房用来洗脸刷牙，取驱邪纳福的好意头。
白云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自己是妖，在世人眼里估计也是一种邪祟吧，那他岂不是就自己驱自己？
待一切收拾妥当，众人来到花厅准备用饭。
白云卿往桌子上扫了一眼，就瞧见那个用竹子叶包裹的长方形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云岁晚顺着白云卿的视线看了过去，笑道：“这是粽子，怎么云卿没有见过？”
白云卿微微一愣，自己在人间生活最久的时候，就是同萧珺璟一起在雁门郡的日子，那会还没有所谓的浴兰节。自己不知千年光阴，人间多了这样的节日。
青岑见白云卿还在发愣，回应道：“我们家乡的习俗和清水镇有些不同。你们这的粽子是拿什么做的？”
冯桂花笑着说道：“这粽子是用糯米包裹着腊肉，火腿制成的，在煮熟就可以了。既然习俗不同，那赶快尝尝”
话落，冯桂花摸索着拿起一个粽子放在了青岑的碗里。云岁晚也给白云卿夹了一个。
白云卿将翠绿的竹叶剥开，里面雪白的糯米就漏了出来，他轻轻咬了一口，米香裹着清新的竹香，肉香在唇齿间弥漫，他不尽的点点头：“嗯，不错”
云岁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将目光从白云卿的身上转向冯桂花：“娘，过完浴兰节，我就要启程去金陵了”
冯桂花手一顿，她心中有几分不舍，如今云岁晚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去金陵书院读书那是必然，要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这么快？”
云岁晚轻声道：“不快了，书院七月就要正式入学，加上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还要出发了”
冯桂花轻声道：“我听你张婶说，秀才也一定非要去书院读书，在家中请先生也是可以的，这次咱们就请镇子上的王举人”
云岁晚摇头：“郑先生过完浴兰节也要走了”
提起郑先生，冯桂花有些不自然，眼底闪过一丝怨毒。青岑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下意识多看了冯桂花几眼。
白云卿从九曦山归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书房，见到郑先生更是恨不得绕路走，寡欲他要离开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郑先生为什么要离开”
云岁晚解释道：“先生说，他想用余下的的时间游历大河大山。不会继续教书了”
冯桂花点头：“那我们也可以再请一位先生”
青岑白了冯桂花一眼没有说话
云岁晚拒绝：“不必麻烦，我直接去贡院就可”
冯桂花眼角有些湿润：“去贡院，一年也就回来一次，有的甚至乡试过后才回来”
冯桂花的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毕竟金陵离清水镇距离遥远，平日贡院休沐云岁晚自然是回不来的。甚至有的学子为了省些盘缠，三年也不会回家一次，一直到考完乡试才会回来。
云岁晚见自家娘亲难过，心里也是一酸：“娘，等儿子高中有了府邸，就接你过去”
白云卿见云岁晚难过，心中一动：“不如咱们可以”
“伯母若是觉得孤单，清河镇有一些白府的产业，就交给伯母打理吧”
青岑打断白云卿的话，又对白云卿说道：“你也将要去贡院读书，我又有事要忙，那些个铺子，交于冯伯母正合适”
云岁晚和冯桂花异口同声说道：“什么？”
云岁晚是惊讶白云卿也能去读书，冯桂花是惊讶自己要当掌柜？
白云卿问道：“咱们在清河镇也有铺子？”
青岑心里腹议，除了云岁晚你还知道你什么。但他脸色平静道：“嗯”
云岁晚望向青岑：“这不合适。那铺子怎么能”
青岑不愿意和云岁晚废话，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伯母要是感兴趣的话，来我书房详谈”
话落，潇洒的转身离开。冯桂花立刻起身跟了上去。花厅只留下了云岁晚和白云卿面面相觑。
半晌，云岁晚找回自己的声音：“云卿，你没有考试怎么能去读书”
白云卿看着这云岁晚天真迷茫的眼神，竟有几分不忍心。不忍心少年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云岁晚见白云卿没有说话，继续追问：“云卿？”
可天真的少年早晚都要长大不是么？
白云卿顿了顿说道：“我拿钱捐的名额”
云岁晚瞳孔微震：“捐的”
白云卿点点头：“嗯。贡院年久失修，我就捐了些银子，用来修葺”
云岁晚沉默不语，自己从五岁启蒙，日日苦读，冬日里生冻疮，夏日里起痱子，他都没有一刻懈怠。头悬梁锥刺骨他也做过。就是想金榜题名，出人头地。而他想要的，有的人却能唾手可得，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
云岁晚脸上的失落无奈肉眼可见，白云卿跟着心一揪。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却听见少年人低沉的声音
“人生还真是不公平”他说：“我奋斗一生想要的，有的人生来就有了”
云岁晚并不是因为白云卿毫不费力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而难过，而是因为那种无力感而难过。
白云卿轻声道：“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弱肉强食是最自然不过的道理。只是，我想，人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知道生活残酷，却仍能拥抱以热忱，人生苦难，却能颂之以歌。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寡淡平庸的过完一生，也可以选择日夜苦读，博一个可能”
云岁晚垂眸漠然道：“即使你这样说，我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读书，科考”
白云卿柔声道：“见君，你看着我”
云岁晚缓缓抬头，入目的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漆黑的眸子似乎有星辰在闪烁，他听到那人坚定的说道：“科考就是你人生最大的公平”
他的声音若玉碎冰裂，沉缓却又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窗外的石榴花染红了云岁晚的眼角，裹着花香的夏风吹开了眼前的迷雾。
白云卿的语气很轻，像夏天的风抚湖面，清可见底的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这涟漪刻在了少年的心里：“自怨自艾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奋发向上，或有一线生机。要么乐知天命，要么拼搏不息。”
云岁晚并没有说话，白云卿温柔的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郑先生”
云岁晚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