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走未半月,归来城府深
马一停,凝落和孙妈妈先后下了马车,常氏领着阿枝下来。
一下车,就见门口早已站了五六个等候多时的丫鬟和长随,其中常氏屋里的,贾氏钱氏还有林弦圭和林卿鸿身边的人,一见林长灯下车,便赶紧回去通传。
阿枝一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只见门前有两个两人高的石狮子,大门宽有7尺,整幅门罩是由88块石砖雕砌的博古图,有博古通今,高洁儒雅之意,门罩上面赫然挂着林府二字。
往里走,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依山傍水,穿过垂花门,又过一个长亭,绕过院子中的假山,便来到内宅。常氏让凝落带阿枝去洗漱。
洗漱用具是一早便备好的,只待阿枝被人领进去,然后像个物件一样任由七八个丫鬟忙里忙外,但又井井有条。
脱去衣物,走进洒满花瓣的浴缸,整个人瞬间的暖和起来,又一女使端来了鸡蛋,还有桂花油和无患子加上皂荚用淘米水煮出来的温水
先是用鸡蛋清在头上轻轻按摩,洗去后再用桂花油,最后用淘米皂荚水洗净,又抹上桂花油,一整套下来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头发洗好,阿枝许是累了,所以泡着泡着便睡着了。
梦里迷迷糊糊的进入了一个满是雾气的地方,瞧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见有一人在后面叫她,她寻着声音找去,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只听一句:“帮我好好地活着。”便被推到了深渊,阿枝吓醒。
“姑娘,您看这些您今天想带哪一个?”一旁的凝落问道
阿枝定睛一瞧,只见一桌子摆满了首饰,光是簪子就能多到她数不过来,“就这个吧。”阿枝递给凝落一个单支鱼纹翡翠发钗,也是这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
“我怎么没有瞧见望舒?”阿枝又看了一圈
“她犯了错,被少爷还有少夫人责罚,如今正养伤呢,准备等伤好了就卖出去。”另一个顶替望舒位子的女使说道
“她犯了什么错?”阿枝惊恐
“就是没有看好姑娘,然后就被责罚了。”凝落不屑道
“哦,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她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她。”阿枝质问
凝落拧不过阿枝便带她去了望舒那里,只见她蜷缩在四面漏风的有阴冷的房间瑟瑟发抖,瞧着她的模样阿枝心疼不已,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于是便去求了常氏。
“母亲,当时阿,长灯身体不适自己走丢的不关望舒的事,还希望母亲能饶了望舒,让她继续跟着我。后院偏房实在不宜住人,希望母亲能妥善安排住在里面的人。”
常氏闻言不敢置信,又望了一眼算孙妈妈,只见她轻轻摇头,表示并非是自己教的,“住在后院的都是犯了错,准备逐出去的。”
“母亲,衣不蔽体,受冻挨饿也是惩罚吗?”阿枝反问
“自然不是”常氏答
“犯了错也好,逐出去也好,但是逐出去之前该受的罚也都受了,那个地方不是人住的,不能这样糟践人。”阿枝说道
“那你想如何?”常氏放下账簿问道
“论罪处罚,望舒之事我有过错,来的时候我也跟凝落了解到,我平日开销挺大,那我愿意三个月不要月钱,其他的人,赶出去之前先安排好住所,保证吃食炭火。”阿枝义正言辞,一番言论倒是让常氏又惊又喜,但是又不喜形于色,只叫她先走,容自己想想。
众人散去,常氏给孙妈妈招招手,“叔母当真没有教吱吱这番说词?”
“自接到姑娘,我一直跟在您身边哪里有机会跟她说这个,再说了事情还没有办妥呢。”孙妈妈悄声道
“当初我一直想着她年龄还小,不急着让她学这些,只想让她放肆的快活着,后来想教她,她也不愿意学,这煜桥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竟将吱吱改了性子。”
“是呀!如今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本来想着趁着这次机会,让家里上下都对她改变看法,所以才将这些下人打发到那种地方,然后你跟她说让她来求我,不成想她竟能自己过来。”常氏说着嘴都合不拢了。
赵嬷嬷用藤条掸了掸身上的雪,掀开帘子,走进房内。贾氏怕冷所以屋里光是金丝银碳就点了两大盆,赵嬷嬷一进来就感到全身暖和起来。
贾氏坐在五围屏带踏板罗汉床上,上面还放着一个案几,正在解着九连环。
“夫人,您猜我刚才瞧着什么新鲜事了。”赵嬷嬷笑着说道
“是我那长媳还是我的长孙女呀?”常氏贾氏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是大姑娘,先前夫人说减少家中开支于是少夫人便将家中先前犯了事的,准备发卖出去的下人移到了后院偏房。谁知大姑娘今日一回来便向少夫人讨恩赏,讨了她房里原来的望舒,又把其他几个安排到了有炉火的房子里,还说她也有错,自请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钱。现在大家都说这是大姑娘跟着举世无双的先生学的好呢。”赵嬷嬷边说边做着手头上的活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她才去多久。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这是我那媳妇要给小鸡仔铺路了。”贾氏笑着说
“夫人您看您说的。”赵嬷嬷嗤笑
“可是少夫人这会子怎的就着急了?”赵嬷嬷不解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谓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何以自托,她如今的身子能护得吱吱几时。经此一事她怕也是知道即便是活着,为人父母的也是不能时刻跟在子女身边,还是要自己有一身本领方能一生无忧。”贾氏说完,九连环还是解不开。
“夫人比之前多解了两个环呀。”赵嬷嬷恭维道
“你去把吱吱喜欢吃的吃食拿来,待会恐怕吱吱和素云要来。”贾氏朝着赵嬷嬷招手
“是,夫人嘴上说着不管不管,心里还是疼大姑娘的。”赵嬷嬷笑着说
果然不一会儿常氏便带着林长灯来拜见了贾氏。
常氏一身穿着素雅和往常无异,只是如今女儿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了,“儿媳给母亲请安”
林长灯也学着常氏的样子给贾氏请安,“儿媳,额,孙孙女给祖,祖母请安”
这位祖母她有印象,就是那日在马车上听起来很凶的人,因此阿枝现在还是把头低着不抬头。
贾氏看着今日的林长灯和往日倒是有些不同,往日她最喜欢招摇,今日就低调好些,“你怎么不抬头,祖母很吓人吗?”
林长灯闻言立刻将头抬了起来,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贾氏再一看,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仔细端详可能是眉眼间没有了往日的睚眦必报和暴跳如雷的刻薄劲。
林长灯原以为祖母像部长的媳妇一样凶巴巴的,可这样一看明明就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连同皱纹都是笑着的样子。又看了看女使们端上来的点心蜜饯,然后又看着贾氏在笑。
贾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笑,又问:“你笑什么呀?”
“祖母,我从没有见过您这样好的祖母,一来便给我这样多的好吃食。”说着就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你慢些吃,当心噎着。”贾氏也哈哈的笑着
眼尖的女使早就给林长灯换了一个一盏爽口的清茶。
“祖母,您桌子上的铁环是什么呀?”阿枝嘴里鼓鼓的问
“过来。”贾氏对她招手
她也赶忙放下糕点,女使上前用丝绢给她擦了手,她便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了上去。
“这个是九连环。”贾氏认真的介绍,像是炫耀她的宝贝,“是我小时候我的父亲给我的,后来便被我压箱底了,最近不成想又找了出来。”
“那祖母您教教阿枝,吱吱”
“这个祖母也忘记了,当时父亲教会了我,可是后来我又忘了。”贾氏自顾自笑着说
“祖母是要把这个分开是吗?”长灯拿起来左右端详
“不错。”贾氏笑着说
“祖母,我在海川学院洒扫鲁班院的时候,也曾旁听了他们讲课,他们那边还有鲁班锁,就和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祖母你这个可否借给我几天,我来看看能否解开。”
“嗯,可以呀,你要是能帮祖母解开祖母答应你一个心愿。”贾氏由衷开心。
外人和常氏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温馨。
“祖母放心我肯定能解开,如果我真解开,祖母可否让我上学?”长灯恳切的问道
“为什么突然想上学了呢?”贾氏不解
“书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我也读过卓文君的诗李清照的词,她们皆是女子,先生也说过读书可以开化可以明志。”
“行,祖母答应你,你若是能解开,那祖母便让你上学。”
“真的吗?谢谢祖母,谢谢祖母。”长灯开心的抱着九连环,然后不时的望向常氏,常氏也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行了,眼下我也乏了,你带着吱吱先回去吧。”贾氏满意的看着常氏
常氏闻言便起身一拜,“那儿媳告退。”
长灯也赶忙起身,“祖母孙女告退了,您好生休息。”
常氏母女走后,赵嬷嬷便搀扶贾氏起来,“许久没有见夫人像刚才那样开心了。”
“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天伦之乐,我老来得子,然卿鸿并不与我亲近,不成想这吱吱如今倒是变得如此乖巧懂事。”
对于望舒而言,林长灯原本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更不要谈什么忠诚与否。
可是接连两次,这个大姑娘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会问自己冷不冷,会替自己求情,要不然她现在不是身在瓦舍就是已经死了,这份恩情倒是让她生出不少衷心来。
不光是对望舒,林长灯这次回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对待林长芯也不再是非打即骂,甚至会给她带蜜饯,带翻纸花,还会将她喜欢的首饰送给她。对待其他下人也不再苛责,想尽办法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长灯还是没有将九连环解开,这一日她又溜进了望舒的房间,趴在望舒的床头,“你不是说你祖辈都是木匠吗?这个你怎么不会?”
“姑娘,他们是木匠我又不是,祖传的手艺,我还没有来得及学呢,就被卖了,再说了祖传的手艺传男又不传女。”望舒趴在床上生无可恋,“姑娘,原先夫人少夫人,还有老爷都要给您请私塾您不愿意,您现在怎么自己愿意学还要衔解开这个九连环呢?”望舒不解
“你说什么?他们以前就让我学?”长灯大惊
“对呀!”望舒微起身
“你躺好,别动,小心到时候别烙下残疾。”说着长灯又仔细回想,“我知道了,激将法,肯定是激将法。不过我还是很想把这个解开这样祖母一定很开心吧。”
“哎!”望舒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解不开,你叹气干什么?”
“我替您急。”
“望舒,那我们玩点别的吧?”长灯不怀好意的对着她笑
“什么?”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以前的事情你能不能详细的讲给我听,母亲说你和我自幼一同长大的。”
“姑娘,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望舒试探的问着
“不生气,我保证不生气,我要是生气了”她将自己的一根金钗拔下,“这个就是你的了。”
“姑娘还是收起来吧,我若拿了,改明你忘了,指不定说我偷的呢。”望舒警惕的说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我以前”长灯试探性的问
“你以前就赏了紫苏姐姐一根发钗,当时凝落姐姐在场的,后来您忘了,整个院子都在给您找,最后发现在紫苏姐姐那。”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长灯大惊
“我不在场,后来是紫苏姐姐被卖进瓦舍的前一天我偷偷的给她送东西,她跟我说的。”望舒说着,眼圈泛红
“你跟紫苏?”
“她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般,对我很照顾。”望舒说着
“对不起呀,当时,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阿枝替长灯道歉
“您是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这是我们下人的命。”
“你这个不对,皇上都有做错事写罪己诏的时候,主子又怎么不会呢?再说了是人就会犯错,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以后也会有你的广袤天空的。”长灯鼓励着望舒
“那其他的事情呢,你跟我讲讲呗?”
“姑娘以前特别的霸道”望舒和长灯躺在床上聊了起来
……
这几日凝落见长灯和望舒的关系越来越好,心中自然不太舒坦,以前长灯有什么事情都会跟自己说,好言好语也只会对自己,甚至做什么事情都会听取自己的意见,可现在她居然对谁都好,甚至那个她看不上的望舒,还有那个庶妹。
凝落在院中走着,便看见三两个女使有说有笑的拿着铜盆和抹布从自己身边走过。
“站住。”凝落发话
那三人也赶忙的停下脚步低着头叫了声“凝落姐姐”
“你们这是要去哪?”凝落表面上例行盘问,实则泄私愤尖酸的问着
“今日的活做完了,我们准备回去休息了。”一人答道
“谁说做完就能回去,时间到了吗?一会脏了怎么办?”凝落严声呵斥
“姑娘说了,今日天气寒冷,叫我们提前一刻钟干活,干完就回去歇着。”那人又答道
“不准走,你没看见其他人管厨房的,庭院洒扫的,浇花的都在这候着呢。”凝落命令着
“凝落姐姐,我们换你一声姐姐也不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如今姑娘都发话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休息。再说了如今姑娘也不是事事都听你的。”婢女a道,
那人话一出,瞬间戳到了凝落的痛楚,凝落上来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那女使眼冒金星,顺时两人便扭打到一块,其他的人也都来看热闹,另外两个女使明里拉架,实则也是在凝落身上下了黑手,寡不敌众后果可想而知。
长灯听望舒讲完,讲述的内容与孙妈妈讲的多数能够对得上,关于一些细节就无从考证,除非问凝落。
可是通过孙妈妈,祖母还有望舒的话多多少少能发现凝落有些问题,最起码恃宠而骄,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把别人当呆子。
长灯本还想在望舒这再待一会,多了解家里的一些事情,往后能好好的待下去,不露馅,谁知常氏身边的三等女使翠喜来这里请林长灯去坤祺阁。
等长灯一进门,就见到一地上跪着4个女使,其中凝落和另外一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被拽下的青丝还放在她们的正前方的木质托盘上。
“母亲,这是怎么了?”长灯不解
“你们姑娘现在也来了,你们且好好说。”常氏半躺在靠椅上。
“姑娘,这几个懒丫头耍滑头,欺负您年幼无知,又不常在屋里就耍滑不干活。”凝落先发制人
“不是的姑娘,您之前说体恤我们,所以让我早来半刻,也早走半刻的。”那个三个姑娘一并极力陈述
“没错,我确实这样说过。”长灯知道这次的事情万万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顾全两头。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而且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谁上纲上线了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这怪不了别人。
凝落不可置信的说:“姑娘,以前是您说不喜欢她们在您没有睡觉前先投懒回去的,您忘了吗?我这可是为您出头的呀!叔母”
常氏虽然对凝落有些感情,但是她万不该伤及长灯,“你这意思还是姑娘的错喽,罚不罚你她都不对!”
“不不不,叔母,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此刻的凝落又恼又羞,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