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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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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反应过来时,仰青还是慢了半步。

    太子煜只一弯身,便捡起来那一方小帕。这俨然是一名女子的手帕,帕子的颜色极为素净,其上用淡粉色的线绣了支开得正好的桃花。见状,小内侍的面色一白,整颗心也随着太子的动作,止不住地摇晃颤抖着。

    这是……

    他偷偷藏的、皇后娘娘的帕子。

    雪影煞白,仰青哆嗦着嘴唇,不敢看这位皇长子。

    起初,步煜刚看见那帕子时,本想厉声训斥这名内侍。虽说在这深宫之中,太监与宫女结为对食的也不算少数,但他却极为反感这种私相授受,更罔论此人还鬼鬼祟祟地在藏春宫门口徘徊。

    步煜念着,也不知此人勾结上了藏春宫的那名宫女,这等龌龊之事,定要与母后揭发才好。

    想到这儿l,小太子面色愈发冷厉,他拾起“物证”,手指刚一捻过那方素帕,忽然嗅见其上的幽香。

    这是一道极为熟悉的香气。

    那不算是纯粹的冷香或暖香,叫人只嗅上一口,竟觉得头脑舒适、十分的心旷神怡。淡淡的香气驱散了他一整日练武的疲惫,也引得步煜手指一顿,微微蹙起眉头。

    这香气,这质地……

    仰青心惊胆战地见着,小太子低下头。

    太子身侧并未带着过多的侍从,反而只带了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女孩子一袭淡粉色的衫子,倒是与那帕子上的桃花极为相配。见太子殿下面色微变,那女孩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殿下,怎么了?”

    步煜白净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帕子。

    他凝视素帕半晌,才沉沉道:“无事。”

    他的话虽是这样说。

    言罢,他却将素帕攒成团、紧紧握在掌心,迈步缓缓走到那内侍身前。

    步煜走得越近,那内侍便将头埋得愈发低。

    小太监耳背微红,一张脸却是煞白如纸。他似乎是在紧张,又似乎是在害怕,双肩暗暗打着哆嗦。

    忽尔一道冷风至,吹来太子殿下身上的兰花香气。

    小内侍抖得更厉害了。

    半晌,他听见极为冰冷的一句:

    “你叫仰青?”

    “……是。”

    那内侍畏畏缩缩的,一声“是”也回答得分外小心而迎合。见状,步煜心中生起厌烦——他虽没有那么厌恶阉人,但看着眼前这名仅有一面之缘的内侍,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生出一阵反感。这反感比他憎恶步瞻来得还要猛烈,甚至还有几分莫名其妙。一场大雪过后,暖融融的日光倾洒下来,落在对方灰扑扑的衣衫上,内侍眼睫颤抖着,根本不敢抬眼望向身前之人。

    片刻,太子煜冷着一张小脸,沉声道:

    “孤的母后,很喜欢你?”

    闻言,仰青忽然“扑通”一声,竟径直跪倒在他脚边。

    “奴才不敢!”

    他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几乎是趴在

    地上,没有任何的风骨与气节。步煜垂眼睨着,看着对方就像是一滩软绵绵的烂泥。那烂肉腐臭,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埋藏不住更为冲鼻的欲望。令小太子再度往前迈了半步,随着这步子,他腰间莹白耀眼的玉坠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听着玉坠之声,仰青感觉出来对方的靠近。

    他将脸伏得更低,屏息:“太子殿下……”

    太子冷声:“抬起头。”

    他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将下巴再度望上抬了抬。

    只一眼,望入一双冷淡成熟的瞳眸。

    太子年纪虽小,眸光却极为锐利。在他身上,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竟令仰青微微感到窒息。

    太子煜问:

    “你是什么身份。”

    “藏春宫……内侍。”

    太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冷冰冰重复了一遍:“身份。”

    男孩的目光宛若尖刀。

    仰青只觉得,对方口中的那两个字,直将他身体外包裹的那一层虚荣感尽数刺破、剥落,他虚伪的尊严如同脆弱的碎渣,迎着太子的目光一点点抖落下来。小太监的面上白了一白,紧接着,他的眼皮上竟浮现出青白色的血管,片刻,他阖上眼,无力道:

    “阉、阉人。”

    是了,他是阉人,是奴才,无论皇后娘娘如何喜欢他,他始终都是一个低贱的下人。

    仰青面色灰败。

    烈日灼灼,几乎要将他的眼睛刺瞎。太子一袭紫衫,立于烈日之下。

    “记住你的身份。如若你敢有丁点儿l不恭之心,孤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

    步煜没有将他捉去藏春宫。

    看着那内侍踉跄离去的背影,一侧的戚卞玉不免有几分疑惑。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侧,她能敏锐地察觉出殿下的情绪有些奇怪。可究竟是哪里奇怪?卞玉也说不上来。

    不等她走上前,太子已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

    戚卞玉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是一个女人的帕子。

    戚卞玉接过手帕,捏着其上的桃花。

    这质地,这触感,这等细密精致的针脚。

    不像是小宫女的帕子,反倒……

    戚卞玉不解:“殿下?”

    太子侧对着她,冷淡丢下一句:“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

    自从那日在藏春宫外撞见了太子煜,仰青一直心有余悸。

    他生怕自己对皇后娘娘的心思从中暴露,更怕太子将他偷藏皇后手帕的事捉住、带着他去娘娘那里对峙。

    毕竟自己心怀不轨,且对方不是旁人,而是太子煜的生母,是当今的大魏皇后。

    一连好几天,仰青都战战兢兢,不敢去见皇后。

    正在后院发着呆,他忽然听见一声唤。绿芜似乎找了他许久,终于看见石柱子后他的身

    影,急匆匆地跑过来:

    “你这几日躲到哪里去了?皇后娘娘传唤你,一直都见不着人。快去内殿,娘娘还未歇息下呢。”

    仰青结结巴巴,闷闷地应了句:“喔。”

    绿芜催促道:“快去快去。”

    仰青不光按摩的手艺极好,先前也识过字、会念一些书。姜泠喜欢在入睡前将他唤到内寝里,先令对方替自己按捏头部,而后又命对方为自己读书。

    自从回了皇宫,她经常睡不了一个踏实觉,时常会在梦里梦到先前所发生的事,而后冒着一整个后背的冷汗惊醒过来。

    可自从她将仰青带回藏春宫后。

    对方很温柔细致,乖巧听话,对她说一不二。

    他会在睡前轻柔地按摩她的头部,会温声细语地哄着她。每当姜泠入寝前,仰青都会捧着一本书,坐在床帘前面慢声替她读。

    她什么样的书都爱看。

    从佛经,到诗文集注,再到市面上流通的那些话本子。可仰青读不懂佛经与诗文,每每念起来都觉得十分拗口。姜泠便命人买了一大堆话本子摆在桌子边,让仰青为自己读。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魅女书生……

    仰青的声音有些尖细,为她念书时,会刻意放缓声息。姜泠眯着眼,听着那些缱绻旖旎的爱情故事,只觉得十分舒适与惬意,没一会儿l便沉沉陷入了梦境。

    她睡得很沉,也睡得很香。

    仰青陪着她,与步瞻陪着她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阉人,虽然她能看出那阉人眼中费力的讨好,但与他相处时,姜泠感觉自己起码是自我的、是轻松愉快的。对方会哄她,会用尽一切心思让她过得更开心舒适,有这一点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

    他的眼睛,真的像极了步瞻。

    姜泠开始教他,抬起头与自己说话。

    温水湿漉漉的,白雾沸腾。

    屏风柳绿花红,是一幅好生明媚美艳的风景。

    姜泠坐在偌大的浴桶里,任由下人在水面上铺撒了满满好几层的玫瑰花瓣。这些都是上好的花瓣,新鲜而美丽,铺了这厚厚好几层之后,一片绯红色的花影将她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水面之上,只露出女子细长的脖颈。

    仰青很会哄人。

    更精确一点地说,他很会哄女人。

    自从入了藏春宫,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仿若精心设计过一般,无一不是为了让姜泠更加舒适与开心。姜泠也很喜欢养着这样一只能讨得自己欢心的雀儿l,一只眉眼像极了步瞻的雀儿l。

    看着屏风后的热雾,仰青执着骨梳,缓缓走上前。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姜泠微微一怔。紧接着,那内侍跪在浴桶边,从姜泠后背挑起一缕黏腻的发。

    “奴才仰青,前来伺候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轻柔,动作亦是很温柔。

    姜泠轻阖着眼,

    仰头靠在浴桶边缘上,料想着对方什么也不敢做,于是也没有阻拦。

    果不其然,那奴才一直乖顺地跪在浴桶边,低着头,用灵活白皙的手指,一点点为她梳着青丝。

    水雾升腾而上。

    她的脖颈纤细白皙,宛若天鹅的颈。

    姜泠半眯着眼。

    细蒙蒙的水雾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水珠,覆在她的脖颈处,又顺着那细腻的肌肤,慢慢滑下来。

    仰青将她的头发梳整齐,又将骨梳放下,伸出手去给她捏肩。

    姜泠将头发聚成一束,尽数搭在左肩之上。

    仰青便跪在她的右边,手里头抹了些细腻的香膏,先是将其揉搓开、于掌心处铺满,而后又将沾着香膏的手心,在女子肩颈处细细揉捏。

    双肩、脖子,再到她的太阳穴。

    从女郎脖颈间,传来幽幽暗香。

    这不是香膏的香气,更不是那花瓣的馥郁,而是独属于姜泠的、令人有几分痴迷的体香。仰青将眼睫低垂下几分,不太敢看皇后娘娘。

    片刻,他红着脸,温声问:“娘娘,力道如何?()”

    “[(()”

    了声,算作肯定。

    仰青这才放下心。

    屏风前香云袅袅。

    屏风后水雾弥漫。

    姜泠正闭目养神,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正是从院子里面传过来的,似乎某种做贼心虚,原本跪在浴桶边的仰青伸长了脖子。

    下一瞬,便听到绿芜的声音:

    “皇上,您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让姜泠听见,绿芜的声音刻意扬得极高。

    一听到“皇上”那两个字,仰青果然慌了神。他的身子兀地僵了僵,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这眼前的景象,着实太暧昧,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他着急忙慌地抬眸,朝皇后娘娘望去。

    相反于他的惊惶,皇后竟是很淡定,竟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感觉。她似乎根本不在意皇帝一会儿l会走进来,更不在乎皇帝看见他们二人在一起、又会起什么疑心。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仰青吓得满脸煞白,那脚步声愈发催促着他心跳砰砰。男人“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紧接着朝一侧躲去。

    哪儿l能躲?

    屏风后?不行。

    浴桶后?更不行。

    这间内殿,更是没有什么后门,若是想要跳窗,十有八九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怎么办?

    仰青急了一身的冷汗。

    守在寝殿外的小宫女,轻轻传来一句:“恭迎圣上——”

    就在皇帝踏进内殿的前一瞬,仰青按着姜泠的指引,“唰”地一声掀开床帘,躲在了床榻下。

    就在他躲好的那一刻。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寝殿之

    ()    内,飘来一缕熟悉的旃檀香。

    步瞻一眼便望见那道屏风。

    屏风之上,是柳绿花红的好春意,硕大的屏风,将那头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走进来时,步瞻听到些水声,料想着她许是在沐浴,于是站在屏风外低低喊了句:

    “姜泠。”

    姜泠未应答。

    反倒是躲在床榻下的仰青,吓得抖了抖身子。

    那床榻下面的空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拼命地将身子攒成一团,努力朝墙角边挤过去。

    莫看见他、莫看见他……

    要不然他这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仰青眼瞧着,皇帝先是推门而入,停在殿门口唤了一声。而后迈开步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那一道明黄色的衣摆,几乎要横亘在他眼前。

    仰青的一颗心,几乎要飞出来。

    就在对方即将要走过来的那一瞬,忽然,屏风后的女子轻轻咳嗽了声。

    皇帝步子一转,绕至屏风之后。

    仰青松了一口气。

    湿哒哒的水滴声若有若无,浴桶边的水流了一地,蜿蜒成一条浅浅的渠。步瞻绕过屏风,只一眼,便看见那铺满了整个水面的花瓣,以及花瓣之上,女子伸出来的那纤细白皙的颈。

    绯红的花瓣,衬得她肤色愈发凝白。

    步瞻步子微顿。

    他走近些,能嗅见那馥郁的花香,以及花香之下女子身上独有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清香。那香气很淡,却极让人敏感。男人重新迈步,走到浴桶边。

    姜泠的乌发昳丽,靠着浴桶,轻轻垂搭下来。

    几许青丝沾了水,正黏在她的肩窝处,弯成一个小小的旋儿l。步瞻喉舌烫了一烫,伸出手,将她肩窝处的发丝捻起来。

    来之前,他似乎喝了药,身上还有一道淡淡的草药香。

    姜泠只觉得颈窝处一凉。

    她扬起光洁的下巴。

    许是方才太过于惬意,这让她的眸光带了几分慵懒之感。日光透过窗牖,暖融融地倾洒下来,映在女子双瞳之上,愈发将她衬得宛若一只懒洋洋的猫儿l。

    一只慵懒的、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小猫。

    她发丝上、脖颈上挂着水露。

    姜泠坐在浴桶里,能清楚地看见,男人的眼中沾染上薄薄一层情动。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眼底的眸光轻轻晃荡。片刻后,步瞻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开一片花瓣,将那点殷红色捏在两指之间。

    “要起来么?”

    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又问:“朕抱着你?”

    姜泠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不等她开口说话,步瞻已从屏风上扯下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女子身形极轻,纤细的腰身被他一把捞起来。水雾弥散着,寸寸染上轻纱一角。步瞻用纱衣将她的身形包裹着,抱到一

    侧的软塌上。

    躲在下面的仰青明显感觉到,有人压上了床榻。

    软塌先是微微一陷,紧接着,更重的一道力又压了上来。

    姜泠仰起脸。

    她眸光清冷,眼看着男人眼底全是情动,他的喉结滚了一滚,低下头问她:“可以么?”

    男人压了上来。

    周遭流动着暧昧的情愫,令人寸寸升温。

    姜泠偏过头,朝那一扇殿门望去,见状,步瞻的眸色微微一黯,他的头发轻扫下来,拂过姜泠的鼻尖。

    他低下声息,说,他今日忙完后,天色很早。

    他说,他很想念她。

    说这话时,姜泠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话语的诚恳,亦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真诚之色。对方的手掌爱怜般轻抚过她的脸颊,这一举一动,皆是疼惜。

    日影透过窗牖,透过床帘。

    轻轻落在步瞻面容上,将他的一双眼映衬得愈发温和。

    软塌上,女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水雾一同缭绕着,十分诱人。

    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她一口。

    这一道轻吻,先是落在她的眉心,继而又轻轻滑下来,蜻蜓点水般停落在她的鼻尖处。他越吻越动情,声息也不知不觉地放重了些,最后,他将脸埋在女子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泠能感觉出来,他的珍重,与他的渴望。

    片刻后,步瞻抬起头。

    看着她的红唇,如同小孩子在渴求着最美味的糖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里,可以吗?”

    可以吻吗?

    锁骨处的一滴水珠,“啪嗒”一声坠下来,落在她身侧的被褥上,而后又洇成一团。

    那水珠似乎也渗了软塌,滴在仰青的额头处,变成了豆大的冷汗,簌簌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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