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眠时的遐想

    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我认床——我在陌生的地方总是失眠。

    换句话说：我还做不到随遇而安。

    记得当年苏舟也有这个问题——不能随遇而安，在陌生的地方一定会失眠。苏舟有一个习惯很特别：他失眠的时候喜欢听音乐。

    别人晚上听音乐会越来越兴奋，而苏舟听歌容易犯困，在寂静的黑夜里，歌曲对他来说就是大自然的旋律，复归“自然”，容易入眠。

    我就不同了，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可以随遇而安，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紧张——专家说晚上睡不着就是因为紧张、焦虑、思想压力大。具体失眠人数无法统计清楚，但社会上大概有2亿多失眠患者。

    在庞大的失眠数据中，我不相信专家的解释，毕竟不会有2亿人压力大、紧张、焦虑。专家的说法是万能的公式，任何事情都可以这样总结原因，因为事情都需要人来完成。这些无用的废话一直在流行，怪不得小舟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少听专家提建议”。

    言之有理。

    联想到自己的失眠问题，好像我对生活越来越“挑剔”了。但其实不然，我只想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能实现裸奔自由就行！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个床垫很高级，可以调节高度，我调节到一个合适的位置，靠在床垫上，思绪飞扬：深夜难眠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漫漫黑夜，我又想到了谁呢？

    我想到了她，宋倩倩——一位大学女同学，性格很好，人也漂亮，我很喜欢她，喜欢她四年。可惜，“如今风摆花狼籍，绿叶成阴子满枝。”

    我自己知道，我喜欢用阿q精神胜利法：我总是麻醉自己，如果当时我向她表白了，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我就入赘她家了，和她生了两个小孩。

    其实，我知道这是一种自我欺骗，我表白了又能如何呢？喜欢她的人并不是我自己，如果她对每个表白的人都同意，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她同意了每个人的表白，那就说明我看琼瑶剧看多了，以至于到了三观不正的魔怔状态。小时候看琼瑶剧觉得很浪漫，对里面的女主充满了幻想，长大后才发现琼瑶剧里面的女主本身并不是浪漫的爱情，而是非常的浪！

    还是要承认现实：我必须承认即使自己表白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家庭优渥，毕业之后去英国留学了，回国后在一家500强公司工作，两年后就当上了主管。我和她差太多了，自己居无定所（住着父母的房子），工作不稳定，还四处漂泊，未来不知何去何从。

    这就是现实。

    不清楚现在小舟睡着了没有，即使他没有睡着，我也不应该去打扰他了。

    孤独，一个人的夜晚非常孤独，内心强大的人才能够忍受孤独，甚至与孤独为友。但眼下的我是不得不忍受孤独。

    这种孤独就像是《老人与海》里‘老人’的孤独，自己连续84天钓不到一条鱼，作为渔夫，圣地亚哥老人是不合格的，为此，他成了周围邻居嘲笑的对象。

    这是社会上的普遍现实：周围的人们都是通过“捕鱼量的多少”来评价一个“渔夫”的优劣。

    倒是老渔夫本人对此毫无在意。

    第85天，他继续出海捕鱼，但他决定这一次走远一点儿，准备去海洋更深处捕鱼。近海的船只来来往往，渔夫们都在捕鱼，忙忙碌碌的。除了老渔夫圣地亚哥，没有人远离海岸太远。毕竟每深入海洋一分，难以预测的危险就增加十分。

    老渔夫圣地亚哥可不在乎所谓的十倍危险，他是渔夫，渔夫生下来就是要捕鱼，不管是浅海还是深海。老渔夫就独自一人进入了深海里。在深海里，他捕到一条大马林鱼，与之搏斗许久，终于制服了猎物。猎物比船还长，老渔夫就把大马林鱼绑在船旁。

    归途充满了危险，大马林鱼吸引到了鲨鱼们的注意，为了捍卫自己的战利品，老渔夫愤然和鲨鱼搏斗在一起。最后，鲨鱼们吃光了大马林鱼，只剩下一副和小船绑在一起的骨架。

    这副骨架意味着老渔夫的勇敢，他又赢得了周围人的尊敬。

    但老渔夫会在意这些所谓的“尊敬”吗？我觉得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尊严，能不能捕到鱼，他自己清楚。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轻易放弃自己的捕鱼生涯，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会去捕鱼，这就是为自己而活，不为别人而活。

    当然，《老人与海》的经典语录有很多，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人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打败！

    每次我感到茫然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想一下这个故事，今天晚上我又想到了这个故事。不管结果如何，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没准儿就把愿望实现了。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看了看表，才零点三十分，我继续胡思乱想。虽说我容易睡眠，但深夜给了人自由思考的机会，所以，还是这句话——与其被动失眠，不如主动熬夜。

    我已经过了手机不离手的年龄，还是选择顾思乱想吧。

    不知怎么，想到了当初深漂的那段经历了。记得当时自己换了工作，也换了一个住处，找了一个工业厂房改造过的公寓，当时的价格是1300一个月。房间是小了点，但有洗衣机和独立卫生间，隐私感比较强。

    这个公寓位于城中村附近，周围都是纺织厂、电子厂，所以有不少工人住在村子里，除此之外，租户们多为摩的司机、建筑工、饭店服务员之类的人群。

    公寓靠着公路，穿过公路往前走200米就是一座小山，小山被开发成了公园。但我不常去爬山，因为要工作。周日的时候，自己会去山上看一看，山底有一个小广场，有一些常来爬山的人组建了一个大社团，叫“夜空中最亮的星”。因为他们穿着统一的绿色荧光服，黑色短裤和长筒足球袜。他们听着攒劲的小曲儿，跳着我不会的鬼步舞。

    这些年龄超过五十五岁的大爷大妈们人老心不老，经常在这里跳，依我看，经常跳一跳也挺好。他们活得比年轻人更年轻，而年轻人的心态一如电子厂工人早已步入暮年，垂垂老矣。

    一个人变老的标志是什么呢？是他不再抬头看天，不再遥望晚霞和朝霞，他失去了幻想力。

    公寓内有一家便利店。我晚上常在那里买水喝，就这样和老板熟悉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就会到便利店找老板闲聊。老板是个广州大叔，普通话说得并不标准，但大叔为人很热情。

    有一回，我在公司被上司批评了，只因为我被同事出卖了，成了项目的背锅侠。回到公寓，买了些烤串，就去老板那里找他喝酒，吐槽。老板人也爽快，说些开导我的话。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开骂，骂完又自我抱怨：我都27岁了，还在一家小公司看人脸色，动不动就受气，哎，想辞职，想换工作。

    老板喝高了，红着脸说：“想换就换，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大家都是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是你大哥，大哥我如果今年能回到27岁，这家小店马上送给你！”

    我当时一愣：原来老板也在追忆青春啊。

    是啊，谁不愿意重回青春时代呢？这个老板，寂寂无名，都有倾其所有而回归青春的魄力。如果真的能时光倒流，重回青春，我相信即使让李嘉诚拿出一万亿来做交易，他也会毫不犹豫，马上付款，让自己重回青春时光。

    但岁月永不停歇，时光从不倒流，一切只能想象。

    老板又拍拍我，说道：“李老弟，不要怕，需要钱就给大哥说，咱们好兄弟，讲义气！”

    当年，在深圳，我谁也不认识，在我工作不顺的时候，反倒是这位一喝酒就脸红的大叔给了我安慰，他的话帮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后来，老板要回老家照顾老母亲，他老母亲八十多岁了，思念外面的儿子，他没办法，就卖了便利店，回老家了。临走的时候，他还送给我一个“万字”护身符，他说很有用，让我天天戴在脖子上。后来，也不知道这个护身符丢到哪里去了。

    盘下来便利店的是个小年轻，姓姜。因为我常来买烟，他也和我认识了。

    过了半年，我换了工作。新公司距离这里非常远，我每天去上班就要花费一个半小时，所以我决定搬离此地，去一个距离新公司更近的小区住。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姜老板聊天。

    姜老板人很实在，他和我一样大，都是28岁，也单身。

    姜老板是江西人，他说当年高考，因为考试拉肚子，导致自己分数不高。不过他的分数可以上个三本，但三本太贵了，一年学费就要两万多，还不算生活费。他觉得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了，找工作不容易。加上，自己长得又丑，就算是读了大学，将来找工作面试的时候也会被卡掉，所以就不上大学了，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温州打工。

    他去了一家鞋厂，当年一个小时赚5块钱，一天干16个小时，干了两年。后来鞋厂太累，自己就去了电子厂，干两年…在外面漂了8年，现在决定稳下来。因为他爸就在附近的工地当建筑工，他就盘了这家店，做个小本生意。

    我说：“姜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让叔叔阿姨再吃苦了，所以你不上学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在鞋厂打两个月工，然后去复读，最次也能考个一本。你在这边盘这个店，还不是为了叔叔的身体，让他多照顾店，不要在工地上干了。我说的对吗？”

    他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默默抽烟，许久，他说了一句话：“我只是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罢了。”

    那一刻，我觉得人人都是有潜力的，只是很多人缺乏一个机会展示自己而已。

    不过，提到“坐井观天”，我当时并没有反驳他，现在我把想法放在这里，希望姜兄弟可以看到，我的回复题目就是《夜谈之坐井观天》

    坐井观天，耳熟能详的故事。

    生活在井里的一只青蛙，碰到了来井边喝水的小鸟。二者交流了一会儿，自此，青蛙的大脑就凌乱了。换句话说，是青蛙的生活平衡被打乱了，被一只把一切地方都当作旅馆的小鸟打破了。小鸟四海为家，而青蛙安土重迁。

    多年之后，也许小鸟和青蛙会重逢，二者的对话就好比两头驴子的对话，一头跟着玄奘西天取经，认识到了独特的风景；另一头蒙着眼睛在磨坊里面兜兜转转，度过一生。于是乎，无数的鸡汤就告诉我们，应该做玄奘胯下之驴，因为可以收获非同凡响的经历，绝对不要做磨坊之驴。

    这碗鸡汤已经端上桌，现在来分析一下这碗鸡汤的成分到底有没有毒？

    磨坊驴子默默奉献，把小麦、玉米之类的谷物磨成粉，换成钱，交税，以供国家取用。某天，唐太宗心血来潮，派人取经，使用的经费里面就包含这笔税费。照此看来，唐僧能否取经成功首先要感谢磨坊里面的这头驴子。当然，唐僧取经也没有骑着驴，这两头驴是不存在的。然而，这碗已经冷却的鸡汤却揭示出一个它本身并不附带的道理：普通人的生活被忽略了。

    为何普通人的生活被忽略了？

    与能飞善鸣的小鸟相比，青蛙是丑陋的。即使格林童话中有青蛙王子的故事，人们也不喜欢青蛙。加上青蛙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小天地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就更加没有资格博取人们的喜爱了。让我们把节奏放缓，把固有的认识磁带从a面翻转到b面，不妨思考这样一个事实——青蛙首先是一只青蛙，而不是小鸟。与青蛙相比，小鸟渴望翱翔天空，这是每一对翅膀的诉求。没有小鸟渴望笼子，笼子意味着限制、束缚、羁绊和桎梏。因此陶渊明才说“羁鸟恋旧林”——鸟儿属于林上的天空。

    而青蛙呢？他的活动范围有限，不能任意翱翔，俯瞰大地，他生活在最接地气的地方，生活在闭塞环境中，他的生活单调却平静。偏偏有好事者告诉他外面的世界非常漂亮，风光优美，资源丰富，你，青蛙，应该出去看看，不要生活在井里了，一定要出去生活。青蛙听到这些话，肯定是困惑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在井里生活呢？为何在井里生活就该被嘲笑呢？我不明白。

    小鸟和青蛙是两种性格，小鸟喜欢热闹，喜欢闯荡，喜欢新鲜生活。青蛙喜欢平静，喜欢居家，喜欢熟悉的生活。如果要问青蛙旅行的意义是什么？青蛙可能会说：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清楚，倘若是摩肩擦踵，在景区看人头的话，我还是喜欢在网络上通过一些纪录片领略美妙的风光。

    我喜欢这个答案，我也喜欢青蛙的呆萌。毕竟给他一个吻，他可能会变成王子，但是会说话的鸟，那就是鸟人。

    姜兄弟，希望你能看到这段迟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