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逃出去
之前多次危机时刻,达克尔都有从城中青壮年中招兵补充军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基本上上不了几次战场就会死。城中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青壮年人了,可以说剩下的尽是老幼病残弱。
百姓们挤在城门内不停的推搡靠近城门的守军,后方的人流不断的往前冲击,短短的一段出城路挤满了要逃出城的人。
守军不敢对百姓动真刀,这也导致前方的几个中年男人很快把死守城门的士兵拖进人群中。
百姓们拼命的伸出手脚殴打守城的士兵,有人趁机打开城门,人流一涌而出。他们将守城门的士兵踩在脚下,士兵们来不及起来就被迎面而来的无数脚掌踩踏而死。
冲出城的人们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不远处乌兰竖立的一圈圈铁盾围墙惊吓得四处逃窜。
城外没有躲闪的地方,无数的箭雨冲天而来,密密麻麻的射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前方的人急急停下后来不及转身回头就被后方的人流冲击得不断往前。漫天的铁箭不断飞来,逃出城的人们就像飞蛾扑火一般纷纷倒地。很快城外就堆积了大堆尸体,不少尸体迅速飘起一缕缕黑色的怨气。
怨气不断飘散,城门外很快笼罩着一大片黑色浓雾。
后面的人群看到城外的景象纷纷掉头回城,但是人群拥挤,不断有城内的人冲出城一并把转头回城的人撞回城外。
混乱的场景直到守军在城墙上不停的敲锣鸣笛示意城外有敌军。直到好久过去,城内的人不再往外冲,城外的人才得以重新入城。
待城外的百姓都重新进城了,守军再次将城门紧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在告诉众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次暴动直接导致城内最后的中年人和幼童死伤大半,守军没有统计城外的尸体人数,就肉眼可见的都数不清。
动乱在城中持续,比之前更加狂暴,城中的人好像在发泄最后的力气,准备大家一起去死。
无数老幼躲在暗处瑟瑟发抖,但是还是被人拖出来直接打杀。
守军早已自顾不暇,城内到处是浓烟,李德熙站在街道上,来往的人不断将他撞得东倒西歪。
他没有说话,耳朵持续的耳鸣。身边的惨叫声、哭喊声、打砸声、刀剑声甚至是房屋的倒塌声都感觉像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就像炼狱的狂欢节一样,到处都是烧杀掠夺,但是世界上没有炼狱,人间就是炼狱。
军师站在城墙上,不断有人来汇报城内的境况,他看着城外围成一圈圈的森严铁盾墙,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大口气才按捺住心中的恐慌。
他不能慌,城中百姓还需要他来安排。
“传令下去,一半士兵在东门北门三处出城吸引敌军兵力,另外的士兵在城内转移百姓到西门出城,务必打开包围圈!如今乌兰人刚受大创又是轻视我们的情况下,尽量多转移百姓出城。”达克尔和守军对这片土地情深义重,无论如何都不愿丢失祖宗的土地。一直死守着,其实早点弃城而逃或许很多人都可以活下来。
大丈夫岂能临阵脱逃!这是达克尔一直说的话,将士们为死守寸土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命运不会因为你牺牲很多遭受很多苦难就眷顾你。
军师不是敦庾人,他是四处流浪的孤儿,受达克尔大师兄的救助才安定下来。一开始是大师兄的军师,后来战败就做了达克尔的军师。
或许这些就是大梦一场,他该回到以前那种四处漂泊的日子了。
时光就像滔滔的洪水,快速奔腾而去,等回过神来,什么都发生了。
就像做了一场无法脱离的噩梦,久久不能回神。
李德熙跟随人流在士兵人肉开道下从阿克兰西门出了城,绕道几十里路前往卡里哈城。原本是南门更近的,但是南门有更多的乌兰大军。
那天的事情就像上一秒发生的一样,数不清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开辟出的道路,他颤颤巍巍的走过了。周围不断有百姓倒下,他在人流的冲击下不断前进,他想救人,但是全身无力只能被人挤着往前移动。
不断的奔跑,向着远处奔跑,不能停下,不要停下!身边的尖叫摔倒声渐渐少了,后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不知疲倦的不停地奔跑着,直到力竭倒下。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荒野躺了几个时辰。百姓们在逃出城后,四处逃窜不断散开,逃出来的百姓并不多,更多的人倒在城门外和荒野。
除了被当场射杀,还有瘟疫的加重,没有药汤,感染的百姓几天内就病情加重到无法动弹更别说逃出城。而病情较轻的大部分倒在了敌军的箭雨下,没有染病又成功逃出城的百不存七。
但是那剩下的一万多守军怕是凶多吉少,李德熙靠在树上,看着鞋底的红黑色结痂。那是他走过将士们开出的血路,浸透了鲜血,现在已经干了凝结在鞋底了。
李德熙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这里不能多呆,离乌兰人太近。即使逃出城的只有几千人,以靖南王的惯例肯定会派人追杀的。
李德熙不停的想要站起身来,但是近两日没吃多少东西又不停奔逃加上他的病情恶化,竟是连动动手指头都难。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李德熙放弃挣扎了,呆呆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或许从知道是他带来的王小雨导致了瘟疫在城中传播,他就不应该活着。
就这么曝尸荒野,是他应得的报应。
天就要黑了,夜晚的野外温度会更低,李德熙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不知道逃出来的百姓能不能离开荒野?能不能到卡里哈城?到那万一把瘟疫传染出去怎么办?
李德熙自嘲的想想,如果是染病的人肯定是走不出这片荒野的,方圆几百里荒无人烟,瘟疫是肯定传不出去的不会传出去的
李德熙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幼年时期还在家人身边的日子。
也好,在死之前能做个美梦。
但是总感觉梦里的风有点大,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李大夫,你还好吧?”
有谁在说话,这不是我的梦吗?怎么能听到别人的声音?怎么感觉世界摇摇晃晃的?
是谁在说话?
“李大夫?醒醒!!”
李德熙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那片荒原,他正被人背着在风雪中前行。
“你是?”
“李大夫你可算醒了,我昨天见你倒在雪地里,特意把你救起来了。”
张耀祖是都城的落魄贵族子弟,平日就是跟着其他纨绔一起游手好闲,祖父见他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去年将他送到阿克兰锻炼。没想到遇到这么多事情,虽然是落魄贵族但是好歹是贵族,只要到了卡里哈城就能找路子回都城。相信祖父听说了阿克兰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会再让他离开都城了。
“李大夫,你也染病了吧,我看你身上全是。我也染病了,不过情况比你好点,我身体也比较壮实。听说你能治疗这病,需要药材?这么说好,我带你到卡里哈城,你给我们治病怎么样?”张耀祖背着李德熙在风雪中缓慢前行,风从身后呼啸而来,带动着他们前进,倒是省了点力气。
“你放我下来吧,我死有余辜,不该活着,不配活着”李德熙看着他颈侧露出的红疹,知道他也染病了,他们两人不能进入卡里哈城,不然会将瘟疫传染出去。阿克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他而遭受灭顶之灾,如果卡里哈城再因为他染病而入城导致爆发瘟疫,他就是千刀万剐也无法赎罪。
“李大夫别说这种话呀,你不治自己也要治治我呀。我可是我家三代单传,而且昨天不是我救了你,拉着你躲进胡杨树洞,你当时就被乌兰的追兵给杀了。就算没被杀,你躺在雪地里冻死是迟早的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忍心看我病死?”张耀祖嘴上说个不停,脚下也没有停,他早已筋疲力尽,但是身后不知有没有追兵,他不敢停下。
“我把药方给你,你自己去吧,把我放下来吧。”他已决意就死,除了死没有任何办法能解脱他的罪恶。
“没有纸笔,我记不住药方,李大夫你咋非要死啊?要不等我们治好了病,你跟我回都城,我带你去领略这世间极乐?”想起往日的风光,张耀祖感觉又多了一些动力。
“是我害了阿克兰,我罪该万死。”
张耀祖听出他话语中的忏悔,左思右想却又无法理解他的意思,阿克兰的苦难是乌兰人造成的,怎么关李大夫的事呢?
“李大夫,你可别这么说。阿克兰的事是乌兰人造成的,不关你的事。”
李德熙没有立刻回他的话,突然陷入沉寂,周围只有他慢慢前进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是我带来的人,将瘟疫散播在城内,我有罪。”或许说了这个,他就会将自己放下,能死在敦庾的雪原也算落叶归根了。
张耀祖听完心中骇然,久久不能平复,但是他不敢将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