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立尽斜阳
大宋使团被扣押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杜丽娘的耳朵里。听到消息时,她紧张得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立在那里,六神无主,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强压住内心的忐忑不安,焦急地询问郭管家:“消息是否属实?”
郭管家一五一十地回答:“消息是从胡虏那边传过来的,应该假不了。”
杜丽娘双手紧握,手心里都是汗,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喃喃道:“胡虏扣押使者,还故意把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他们这么做,无非是试探大宋的耐心,看大宋能否忍住不发兵。要是大宋发兵,那就会中了胡虏的圈套,那样一来,撕毁协议的就是大宋。胡虏就有正当理由进犯大宋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吩咐道:“郭管家,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朝堂上动向如何?”
郭管家拱了拱手,回答说:“奴才这就派人去打听。”说完,他退出了花厅。
杜丽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春香,你去通知北宁和倩如,让她们明日来府里一趟。”
春香答了声“是”,便去办事了。
杜丽娘走出花厅,来到游廊上。她靠着柱子,抬头看着西边的落日。斜阳穿过树枝,在她的脸上洒下橘红色的光影。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天空也从红色变成了淡紫色。渐渐的,夕阳收敛起最后的光芒,完全落了下去,只剩下昏暗的天光。杜丽娘觉得一阵荒寒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双手环胸,只觉得寒意阵阵,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朝堂上,大臣们各抒己见。与以往不同,大臣们不再是争得不可开交,而是意见出奇得一致。
沈该双手执笏,劝阻道:“官家,万万不可发兵。不能中了金海陵王的圈套。”
官家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气得身体直发抖:“这个金海陵王,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敢扣押大宋的使者,他真是太……太目中无人了。他完全就没有把大宋放在眼里,没把我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陈康伯站出来,用劝慰的口吻说道:“官家,忍得一时之气,方能免却百日之忧。金海陵王这么做,就是在故意挑衅,激怒大宋,让大宋先发兵。要是大宋经不起挑衅,如了胡虏的愿,那就会中了胡虏的圈套,成为背信弃义的一方。”
听到这番话,官家很是不解,疑惑地问道:“爱卿向来主张抗击大金,今日怎么站到了主和派的立场?”
陈康伯据实回答:“老臣主战的立场从未改变,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大宋不能先发兵,不能落人口实。”
汤思退也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官家,不能发兵。兵连祸结,遭殃的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啊!”
闻言,杨椿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暗道:算了吧,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当上右相的吗?当年秦桧以主和为卖点,宣称抗金必败,不能保全国家,反而会生灵涂炭,刚好迎合了官家的心思,才能上台秉政,当上了宰相。你不是跟着秦桧的步子,这样爬上来的吗?
官家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那就任凭金海陵王扣押使者,我们在这里作壁上观、无动于衷吗?使者中可是有叶义问啊,他是同知枢密院事,是大宋的高官。这口气,朕可是咽不下去!”
杨椿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官家,此事非同小可,但老臣认为,不能发兵。忍而不发,才是当前的明智之举。叶公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才智过人,自会想出对策。他身边还有一个柳梦梅,此人武功高强,危急时刻也能化险为夷。”
这时,陈康伯跪在地上,恳求道:“官家,不能发兵,一定要忍住啊!”
见状,所有大臣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不能发兵,请官家三思!”
官家有些不耐,平日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要挟。往日,他并不想开战,但此时,胡虏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已经忍无可忍,准备磨刀霍霍了,大臣们却要他保持冷静,不让他发兵。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蚕蛹,被一层又一层的丝给缚住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善地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散朝!”
夜色浓稠,像一把黑色的大伞,笼罩着沉睡中的扬州城。天空挂着一轮残缺的月亮,清辉的光芒洒下来,穿过树枝,在地上留下细碎的黑影。
镇抚使的府邸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书房依然亮着灯。李昌雄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额头,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不明白自己怎会走到今日,被面具男推着,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他想悬崖勒马,却害怕家人遭到报复,害怕官家问罪,害怕丢官弃职,也害怕整个家族被连累。他陷入了沉思,脑子就像加了水的面粉,一片迷糊。
就在这时,面具男闪进了书房。
李昌雄看着他,表情木纳,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次来,又有什么吩咐?”
见他态度冷淡,面具男也没计较,直撅撅地说道:“听说韩家军和娘子军准备以茶易马,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要去哪里购买战马。打听到消息后告诉我,越快越好。”
以茶易马是大宋推行的一项政策。由于气候、环境、耕地吃紧等因素,内地不好养马,大宋便在少数民族生活的地区建立了规模庞大的牧马场,那里水草鲜美,气候宜人,养出的马壮壮实实的。大宋还规定可以使用茶叶来易马,以此获得源源不断的优质马匹。
李昌雄心里咯噔一响,暗道:如今胡虏贼心不死,扣押了大宋使者,就连叶公也被他们扣住了,保不齐哪天就要进犯大宋了。他们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虽说许诺给我荣华富贵,看样子只不过是为了诱我上钩罢了。他们不讲仁义道德,杀人如麻,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一颗棋子,说不定哪天我就被他们抛弃了。我真是迷糊啊,竟然着了他们的道。韩家军和娘子军买战马,也是为了做好准备,未雨绸缪。我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吗?
作为镇抚使,他知道过几日韩北宁要去买马,但他不知道韩北宁要去哪里买,也不知道将走哪条线路。他摇了摇头,如实回答说:“谭思思是你杀的吧?你谋杀谭思思,嫁祸给杜丽娘,惹得他们对我有了戒备,处处提防我。我也知道他们要去买马,但他们就是嘴巴紧闭,死活不肯告诉我去哪里买。我是帮不了你了。”
闻言,面具男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道:“想想你全家,如果想让他们活命,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打听清楚!”
李昌雄心里一惊,打了个寒战。如今,女儿已死,全家的性命就像蝼蚁一样,被面具男拿捏得死死的。朝前看,前路并非一条康庄大道,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到悬崖;朝后看,他已经没有退路,那么多政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那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怎样摔下悬崖。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悬崖;无论做出哪种选择,都会摔得粉身碎骨。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暗道: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时候,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只能跟他慢慢周旋。
他摆出一副哀求的表情,说道:“别动我家人,我帮你打听。”
听到这句话,面具男哼笑一声,心里暗道:真是没骨头的东西。他冷着嗓子,声音如寒霜一般:“你最好老实点,别给我耍花招,要不然吃苦受罪的是你。”
说完,他走出书房,几个飞身,瞬间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