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食其果

    自从进宫后，李孝丽便被安排在刘贤妃的凌雪殿。宫里的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见她得不到官家的承宠，便使劲地欺负她。她不仅没有官家的赏赐，每月发放的俸禄、布料、日常用品都会被克扣。

    这日，她无聊地坐在美人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雨打芭蕉的滴答声，扰得她心烦意乱，隐隐约约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就在她心神不安的时候，传来一道又尖又长的叫声“圣旨到，李才人接旨”。她循声望去，只见刘公公昂首阔步地走来，后面跟着几名太监。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刘公公一甩佛尘，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抚使李昌雄之女李孝丽，柔嘉淑顺，风姿雅悦，能歌善舞，声赛黄莺。自入宫后，被封为才人。逢金国使者代金海陵王求娶，兹承皇太后谕，特赐予丽莺公主，赐嫁百八十抬，和亲大金。接旨后，即日启程。”

    话音刚落，李孝丽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公公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圣旨递给她，冷冷说道：“李才人，接旨吧。”

    李孝丽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接过圣旨，有气无力地说道：“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公公神色漠然地说道：“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李才人，你赶紧收拾行李，好好准备准备。”

    李孝丽涕泪涟涟，呜咽着问道：“刘公公，能不能缓几日，我想跟爹娘告别。”

    刘公公摇了摇头，冷冷地回答：“官家有令，即日启程。咱家也是按令行事。”

    李孝丽再也无力支撑，趴在地上，捂着脸，肝肠寸断地痛哭起来。

    都说患难见真情，杜宝遇到困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友人不顾自身安危，站出来帮他说话，但李昌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得知和亲的人选换成李昌雄的女儿后，左相沈该、右相汤思退和其他主和派官员都没有替李昌雄出头，因为他们自己有女儿，只要不是自家女儿去，谁去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可不想引火烧身。

    李孝丽踏上和亲之路后的第三天，消息传到了镇抚使李昌雄的耳朵里。李家顿时慌了手脚，乱作一团。

    周氏捶胸顿足地哭喊道：“不是杜丽娘去和亲的吗？怎么变成咱们孝丽了？”

    李昌雄愤愤地骂道：“八成是杜宝干的好事！他怎么老跟咱们过不去？”

    周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家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别让孝丽去和亲，那个金海陵王吃人不吐骨头，只怕孝丽这一去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啊！”

    李昌雄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人都已经在路上了，怎么召回来？”

    周氏跌坐在椅子里，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痛哭流涕：“我都没能和孝丽告别。我本来还指望她进宫好好伺候官家，得到官家的盛宠，我们也能跟着沾光，一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要是运气好，再生个儿子，说不定能当上太子，继承皇位……”

    一听这话，李昌雄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好的前景，现在鸡飞蛋打。这个仇实在是太深，仿佛一根鱼骨头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恶狠狠地说道：“杜宝、杜丽娘，我跟你们势不两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过了两日，杜丽娘的身体好些了。这天刚好是清明，宫中设宴庆祝。杜丽娘和柳梦梅也应邀来参加。两人刻意避开纷杂的人群，在御花园里有说有笑地散步，走着走着，迎面遇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是左相的千金沈婉云。

    三人相见，气氛有些尴尬。

    杜丽娘主动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对沈婉云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沈婉云袅袅婷婷地向他们走进，见到柳梦梅，她福了福身子，柳梦梅朝她点点头，而后温柔地对杜丽娘说：“你们聊，我去四周逛逛，有什么事，你叫我。”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沈婉云看了眼杜丽娘，轻声问道：“身体好点了吗？”

    杜丽娘和气地回答：“好多了，难得你记挂我。”

    沈婉云张了张嘴，踌躇了半晌才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过意不去，想给你道歉。”

    “道歉？”杜丽娘心下好奇，疑惑不解地问，“道什么歉？”

    沈婉云期期艾艾地回答说：“都怪爹爹上疏官家，怂恿官家让你去大金和亲，害得你和柳官人……”

    闻言，杜丽娘微微一笑，语气和善地说道：“你不用向我道歉，你又没做什么，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婉云讪讪地笑了下，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日，爹爹对柳官人说要把我许配给他，柳官人当下就拒绝了，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还说自己很爱那名女子。当时，我就很好奇，很想知道那名女子是谁。原来竟是你……”

    顿了顿，她绞着帕子，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是我见到的除亲朋以外的第一个男子，仪表堂堂，又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便一见倾心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更多的是怀春少女对异性产生的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罢了，谈不上爱。”

    她抓着杜丽娘的手，接着说：“得知他喜欢你，我挺开心的，真的，看到你们两情相悦，我挺羡慕你们的。”

    杜丽娘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听说你和汤官人定亲了。你……满意这门亲事吗？”

    沈婉云笑了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满意不满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爹娘平平稳稳地过了大半辈子，他们替我找的对象也是门当户对的。嫁给这样家世显赫的人家，别人也会羡慕我，觉得我很幸福吧。”

    杜丽娘迟疑地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是怎样想的？究竟是别人眼中的幸福重要，还是自己的感受重要？”

    沈婉云想了想，说道：“自己的感受？我从小都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感受，爹娘让我学女红，我就学女红；爹娘不让我出门，我就不出门；爹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羡慕你，有自己的想法，听从自己的内心，又有能耐，开了家绣庄，帮助了那么多人。难怪柳官人这么爱你。”

    停顿片刻，她接着说：“再看看我，离开了爹娘，我就没法活。所以嘛，我也不想为这些事劳神，跟谁过不是过？我就安安稳稳地听从爹娘的安排吧。”

    这番话一出，杜丽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暗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汤夫人不好对付，婉云性子柔弱，恐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顺畅。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友善地说道：“要是你以后遇上什么事，需要倾听，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好姐妹吧。”

    沈婉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告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