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烫手山芋
杜宝请叶义问和柳梦梅入座。叶义问指着门外，疑惑地问道：“杜娘子为什么跪在游廊上，这大冬天的，又是女儿家，可别把身子冻坏了。”
杜宝便把右相汤思退替他儿子求亲的事情和盘托出。闻言，叶义问不解地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啊。怎么，杜娘子不愿意？”
杜宝点了点头，嗟叹道：“是啊，她求着我退亲，我真不知道我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
听到这番话，柳梦梅心下又惊又喜，暗道：要是杜娘子退了亲，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我竟如此盼望杜娘子退亲，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
叶义问顺着话头问道：“杜娘子不喜欢？”
杜宝拍了一下大腿，叹了一口气：“她啊，非要嫁个两情相悦的。这世上哪有什么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啊。”
叶义问哈哈大笑：“这小妮子还挺有个性，挺有主张的。虽然这是杜公的家务事，但我还是要说两句。”
杜宝直撅撅地回答：“叶公但说无妨。”
叶义问正色道：“虽说婚姻嘛，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强扭的瓜不甜。春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柳梦梅坐在一旁，眼睛不时地往门外瞟，耳朵也竖得老高，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动静，杜宝和叶义问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见状，叶义问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声“春卿”，柳梦梅才回过神来。
叶义问露出一个心下了然的笑容，继续说：“我听说右相的夫人赵氏不好相处，汤硕呢，又是特别听赵氏的话，要是杜娘子嫁过去，万一遇到什么委屈，杜公就别指望汤硕会帮杜娘子说好话。保不准啊，就是一出《孔雀东南飞》。杜公希望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悲剧在杜娘子的身上重演吗？”
一番话听得杜宝哑口无言。赵氏的为人他也听说过，昨日也见识了，不过当时只顾着结亲，并没有往心里去，反倒责怪杜丽娘不懂规矩，现在细想起来，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亲生女儿不帮，为着面子，帮起了外人，要是日后杜丽娘遇到委屈，还能指望自己帮她出头吗？
在游廊上跪着的杜丽娘只觉得双腿发麻，不过，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觉得自己的性子太直了，俗话说得好，过钢易折。与其受惩罚，不如想个以柔克刚的法子。
就在她苦苦思索的当口，杜宝和叶义问、柳梦梅走了出来。
见状，杜丽娘佯装一副委屈的样子，哽咽道：“爹爹，刚才女儿的态度不好，但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啊。女儿知道，在对待胡虏的问题上，您是主战派，但右相是主和派。要是我真嫁给了汤官人，您和右相发生了争执，我是站您呢？还是站右相呢？”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办法，把难题摆出来，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便回到了杜宝的手中。
没等杜宝回答，她继续说道：“当然啰，我也是主张抗击胡虏的。那这样一来，我跟右相和汤官人的意见就不一样了，那岂不是要天天吵架，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说完，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杜宝。柳梦梅的心里不禁产生了浓浓的佩服之情，对杜丽娘的爱恋又加深了几分，暗道：杜娘子啊，真有你的，虽为女子，却能有如此见识，能想得如此周全，真是不简单啊。
叶义问也不禁啧啧赞叹道：“杜娘子虽然深居闺阁之中，却能有这样的见解，实在是让老夫感到意外。老夫佩服。”
杜宝看着杜丽娘，缓和了语调说道：“也难为你会这样想。你起来吧，我答应退亲就是了。”
说完，他对春香吩咐道：“扶小娘子回去，别让外人看笑话了。”
杜丽娘在春香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一步一瘸地往芳林苑走去。直到杜丽娘的身影完全消失，柳梦梅仍没有收回视线。
三人回到花厅，落了座。叶义问喝了一口茶，说道：“正旦使孙道夫回来了，他把看到的情况都向官家报告了，完颜亮确有南侵野心。”
闻言，杜宝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这些胡虏，真是贼心不死。”
叶义问顺着话头继续说道：“官家本想调兵遣将，进行备战的，谁知左相沈公和右相汤公都不同意，他们怀疑孙道夫想借此机会提拔张浚，让张浚主持军事，便将孙道夫贬到了绵州。”
杜宝全身一颤，怒火更旺了，两眼迸出熊熊的火花：“沈公和汤公真是糊涂啊，他们怎能这样？”
叶义问点了点头，接着说：“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想让军事大权落入主站派的手中。”
如今朝廷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两派分庭抗礼。沈该、汤思退、朱勇、万俟卨、蒋浩是主和派；叶义问、陈康伯、杨椿、杜宝、张浚是名副其实的主战派。当然也有一些人信奉的是骑墙主义，例如丁炎风，他就不表态，让两派去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给的好处多，他就站谁。
听了这番话，杜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上顿时结了一层冰霜，怒骂道：“为了权势，竟置大宋的国土安危于不顾，太自私了，无耻之极！”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自责道：“幸好退婚了，要不然，我可真是愧对丽娘，愧对杜氏祖宗，愧对大宋啊。”
叶义问用安慰的口吻说道：“杜公千万别自责，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也只不过是希望杜娘子嫁个家世好的郎君。要是杜公早就听说了汤公的做法，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就因为这样，我才上疏官家，将春卿从大理寺调往扬州，担任防御使。一来嘛，暗中盯着扬州的防御，毕竟扬州是江南的屏障；二来嘛，我让春卿秘密进行备战，以防胡虏进犯，也好有个准备。当然，为了避免小人做文章，我没把这番心思奏明官家，只是说春卿在调查官盐失踪案时立下了大功，深受扬州人民喜欢，升任防御使，才能遂了民意。”
杜宝点了点头，看着柳梦梅，和颜悦色地夸赞道：“恭喜柳官人了。上次我蒙冤，还是柳官人为我洗涮冤屈的，还有犬女被黄智才劫持，也是柳官人救回来的。我跟柳官人相识虽浅，却有一种似是经年的感觉。柳官人此次升任防御使，也是扬州人民的福气啊。”
柳梦梅拱了拱手，谦逊地说道：“杜公谬赞，以后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杜公多多指正。”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政事，叶义问起身告辞。柳梦梅一步三回头，他很想去看看杜丽娘，但知道这样做不符合礼节，只能强行咽下心里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