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父女过招
杜宝前脚刚走，杜丽娘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口里喃喃自语：“怎么办？爹爹都知道了？这回死翘翘了。我该怎么办啊？”
春香也一筹莫展，哀怨连连：“小娘子，咱们今晚还回知州府吗？”
杜丽娘白了她一眼，愁眉苦脸地说道：“不回知州府的话，咱们去哪儿？难不成离家出走？要是被爹爹抓住了，日子更加不好过。”
就在杜丽娘叫苦不迭的时候，柳梦梅走了进来。看着她一脸灰败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丽娘垂首嗟叹道：“今天爹爹来绣庄视察了，知道我的身份了。”
闻言，柳梦梅也不知道该说怎样的安慰话，他知道杜宝的最大愿望是让杜丽娘做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嫁个好郎君，杜丽娘却抛头露面开起了绣庄，这无疑触碰了杜宝的逆鳞，而且是最忌讳的逆鳞。
他苦苦思索，半晌也想不出法子来，只能温声安慰道：“你就说那些学徒是流民的女儿，或许杜知州知道后就不会那么生气了。要不，我去帮你求情？”
杜丽娘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你？爹爹凭什么卖你这个面子？爹爹就是个老古板，脾气上来了，几万头牛都拉不回，谁的话都不听！就连娘亲都没法说动他，更别说外人了。”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真不知爹爹会怎样罚我。要是你真想帮忙，你就帮我烧烧香，让观世音菩萨大显神通，让爹爹大发慈悲，好让我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时春香凑过来说道：“小娘子，看这天气，明天怕是要下雨，看不见太阳了。”
杜丽娘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哭丧着脸登上了马车。
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行驶，杜丽娘一面让自己平静下来，一面苦苦思考对策。知州府终于到了，平时走这条路要花半炷香的时间，今日却花了一炷香。
杜丽娘下了马车，脚步沉重地向花厅走去，远远看见爹爹和娘亲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
一只脚刚迈进花厅，杜宝就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杜丽娘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跟爹爹对着干，便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杜宝吩咐崔管家：“去取鞭子来！”
崔管家不忍，半晌迈不开步子，劝慰道：“家主，小娘子毕竟是女儿身啊，哪经得起这番折腾！”
杜宝瞪了他一眼，命令道：“叫你去就去！我今天要上家法，非得狠狠抽她一顿，让她长点教训！”
崔管家无奈地走出花厅，须臾，取了一根鞭子来。
杜宝接过鞭子，狠狠地在杜丽娘的身上甩了一鞭，怒气冲冲地喊道：“我让你学刺绣，是为了让你成为大家闺秀，不是让你去开绣庄的！”
杜丽娘紧紧地咬着嘴唇，没叫一声疼，也没掉一滴泪。她跪得笔直，义正辞严地辩解道：“我开绣庄是为了让流民的女儿学技能，这有什么错？”
杜宝又是一鞭子，责骂道：“学会顶嘴了！我让你顶嘴！女子的本分是什么？是做个大家闺秀，嫁个好郎君！你看看你，都十六岁了，还没嫁出去！帮你说了那么多门亲事，你都不乐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杜丽娘忍着疼，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我只想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杜宝板着一张脸，冷冷问道：“帮你说的那些亲事，就没有一个能让你两情相悦？”
杜丽娘不再正面回答，知道这会儿跟爹爹谈亲事是说不通的。她绕开这个话头，说道：“爹爹，四年前，一个小男孩抢了我的果子，我便和倩如跟着他去了积善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生活困苦的流民。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给流民送果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了开家绣庄的念头。”
杜宝扬起鞭子，又抽了一下：“流民的事，官府会解决，你一个女儿家，不要多管闲事！”
杜丽娘不服气，反驳道：“北宁可以上战场杀敌，为什么我就不能关心流民、关心政事？”
闻言，杜宝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答话。
杜丽娘趁势壮着胆子说道：“爹爹，你知道吗？那些流民的女儿有多可怜？很多流民养不起孩子，便把女儿卖掉，一些被卖去大户人家当婢女，一些被卖去青楼。要是她们有一技之长，她们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再经历那样悲惨的命运。”
一番话让杜宝的心有所触动，他当知州多年，对流民女儿的处境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无奈世道如此，能做的他也做了，其实他也希望这些女孩能有不同的境遇，但从没想过，改变她们命运的竟是自己的女儿。他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见状，杜丽娘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爹爹，要是被卖去当婢女、或者被卖去青楼的人是我，您会作何感想？”
杜宝终究是不忍，长叹一声，扶着椅子缓缓地坐下来。甄氏递来一盏茶，柔声安慰道：“家主，消消气，丽娘这样做也是一番好心，我看就算了吧。”
这时，春香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跪在地上说道：“家主，您想想啊。要是外人知道赫赫有名的淮南绣娘就是小娘子，那您的脸上多有光啊。您说是不是啊？”
甄氏也来帮腔：“对啊，我看啊，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淮南绣娘就是咱们家丽娘，说不定上门提亲的人更多了，保不准咱们就能为丽娘找到一门好亲事。”
春香又说了一连串的恭维话：“家主，闻名扬州的淮南绣娘就是小娘子，您不觉得这很有面子吗？要是老祖宗知道了，也会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杜宝没再说话，静静思索了半晌，而后看了杜丽娘一眼，摆了摆手。杜丽娘会意，在春香的搀扶下站起身，缓慢地向芳林苑走去。
回到闺房后，杜丽娘趴在床上，春香掀起她的衣服，看到一条条鞭痕，里面渗出丝丝血迹，心疼地说：“家主可真狠心，他也下得去手。”
杜丽娘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角：“爹爹就是这样了，老古板，心里只有他的伦理道德、大家闺秀、门当户对。不过，爹爹也不是不近人情，还是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要不然我今个儿别想活着走出花厅了。”
春香点了点头，接话道：“那以后小娘子就不用戴面纱了，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了。”
杜丽娘暗暗思量了片刻，说道：“这样也好，戴着面纱挺烦的，吃东西、喝水都不方便。”
春香用帕子轻轻擦拭杜丽娘的伤口，就在这时，崔管家在门外轻声说道：“刚才柳官人来过了，给小娘子送了两瓶药。”
杜丽娘向春香递了个眼色，春香会意，打开门问道：“柳官人此时在府上吗？”
崔管家一五一十地回答：“柳官人没有进来，只是在府外敲了敲门，送完药后就走了。柳官人说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和祛疤药。小娘子可以放心地用，不到一个星期，疤痕就会消失。”
春香接过药，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说完走进屋子，关上门，把药递给杜丽娘。
杜丽娘握着两瓶药，心里五味杂陈，说道：“那就给我敷上吧。”
春香一边敷药，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小娘子，我觉得柳官人对你可真好，平日里对你嘘寒问暖，送些点心美食，你受伤了，又赶来给你送药。他对你可真不一般啊。”
闻言，杜丽娘的脸红得厉害，羞涩地反驳道：“哪有，他这人是热心肠，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还我人情，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话虽这样说，但她的心里感到异常温暖，就像春天里的一缕阳光，带着暖暖的柔情，温暖着她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