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恍然入梦
夜越来越深，芳林苑里的芭蕉叶甚是繁茂，几片叶子斜斜地伸过来，挡住了部分月亮，让月色也变得朦胧起来。
也许是玩得太开心了，杜丽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恍恍惚惚间，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柳梦梅逛夜市。她正在吃冰雪冷元子，嘴角上无意中沾了些汁液。就在她准备掏出帕子的时候，柳梦梅伸出手，在她的唇角轻轻揩了一下。她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柳梦梅，就在此刻，柳梦梅抬起手，缓缓抚上那柔软饱满的红唇。须臾，柳梦梅凑近身子，撅起嘴要吻她。
她猛然从梦中醒过来，霍地坐起身子，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使劲摇了摇脑袋，似乎要把那个羞耻的梦从脑海中赶走：“呸呸呸！我怎么又梦见柳官人了？”说完，她摸了摸嘴角，而后慢慢抚上红唇，心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感受。
须臾，她倒在床上，拿起蚕丝被盖住头，身子左右翻转，口里喃喃道：“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老是做这样的梦？”
杜丽娘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柳梦梅怪怪的，她对感情的感知有些迟缓，不确定柳梦梅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太确定自己是怎样想的，只是觉得自己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柳梦梅总能适时地出手相助，这种感觉让人挺安心的。
第二天，杜丽娘来到绣庄，像往常一样给学徒们授课。
刚上课没多久，杜宝带着几名官员走了进来。自从官复原职后，杜宝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他听说淮南绣娘开了个绣庄，不仅挂卖刺绣品，还教授流民的女儿学刺绣，早就想来开开眼界，见识这位有着侠义心肠的绣娘了，便趁着中秋节刚过，带着手下的几名官员对“指尖飞舞”进行了实地走访。
正在上课的杜丽娘被这突如其来的走访吓得心都拧了起来，她没想到爹爹会来考察，心里暗道：幸好戴了面纱，爹爹应该认不出来吧。
看到考察队伍，春香吓得脸色发青，像淋了雨的落汤鸡一样，傻愣愣地站着，都不知道该如何招待来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各……各位官人，里……里面请。”
一听这声音，杜宝顿住了步子，脸上带着犹疑。他觉得声音很耳熟，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春香。春香被吓得胆都要碎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调开视线，垂下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见状，杜宝心里顿时生了几分疑虑，但春香戴着面纱，他也不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春香。
他没再多言，带领手下四处参观。杜丽娘心里叫苦不迭，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嘶哑着嗓子说道：“不知道杜知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杜知州见谅。”
杜宝摆了摆手，和气地说：“不碍事，你继续授课吧。”
杜丽娘点了点头，继续哑着嗓子给学徒们授课，杜宝和官员们坐在一边旁听。一名学徒满心疑惑，不解地问道：“淮南绣娘，刚才授课的时候，你的嗓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嘶哑？”
闻言，杜宝满腹疑虑地看着杜丽娘。
这番拆台的话让杜丽娘哭笑不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咳几声，蹙眉说道：“昨个儿中秋，我逛夜市的时候吃了太多旋炙猪皮肉，有些上火，今早好些了，没想到刚才说了太多话，这会儿又犯病了。”
杜丽娘继续讲解什么是虚实针：“所谓虚实针，就是虚实并用，以实形虚的针法。针脚要放大一些，丝线的颜色也要淡一些。在绣笃笔画的山水、斧劈状的石头、平远的水时，应在着墨处用密针深色，在不着墨处用虚针淡色。”
她面上从容镇定，心里却直打鼓，紧张得不行，一双美丽的眸子压根儿不敢看杜宝。
杜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再看看她那双眼睛，还有腰间的环佩，那是一块上好的圆形和田玉，上面刻有牡丹和祥云图案，杜丽娘从小带在身上，又回想起刚才春香怪异的举动，杜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杜丽娘草草结束了授课，带着歉意说道：“今个儿嗓子不舒服，就教这么多吧，大家试着练习一下。”
话毕，学徒们拿起针线，有模有样地绣了起来。杜丽娘在堂上踱步查看，偶尔俯下身子，亲自指导。
书吏狄博摸了摸胡须，啧啧称赞道：“淮南绣娘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今日一行，真是大开眼界。”
主簿宋毅行点头附和道：“这免费教刺绣的绣庄，‘指尖飞舞’可是扬州第一座啊，我看啊，放眼大宋，这也是唯一的一座吧！”
杜丽娘福了福身子，哑着嗓子，谦恭地说：“官人过誉了，民女还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官人多多指教。”
杜宝直直地盯着杜丽娘，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何淮南绣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杜丽娘怎听不出话里的机锋，她的心都快揪成一团了，但面上仍故作镇定地回答说：“民女向来低调，不喜张扬，不希望大家因为我是淮南绣娘而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民女只想做个普通人。”
闻言，杜宝背着手，凉笑着不说话，心里暗道：都开绣庄了，还说不喜张扬。行，你跟我打太极，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须臾，杜丽娘领着众人往楼上走，“各位官人，请随我到楼上坐坐，三楼挂了很多刺绣作品，都是出自本绣庄的绣娘之手。”
杜宝和各位官员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二楼，看到二十名绣娘在聚精会神地刺绣。他们放轻脚步，走了一圈，不时点头称赞，而后上了三楼。
看到眼前精美绝伦的刺绣作品，官员们惊讶得合不拢嘴。
宋毅行指着一幅作品，问道：“这幅作品叫什么？这杏花绣得真是好。”
只见作品中的杏花成片盛开，艳态娇姿，蜜蜂和蝴蝶在花中翩翩起舞，远处的村舍升起阵阵炊烟。
杜丽娘堆起笑脸说：“这幅叫《杏花春暖》，出自本绣庄的一名绣娘之手。”
杜宝走到一幅作品前，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这幅叫什么？我怎么觉得这般眼熟？”
杜丽娘一看，顿时满脸黑线，暗道：糟糕，这幅作品爹爹在家里看到过，这可如何是好？她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幅叫《二十四桥明月夜》。”
闻言，杜宝“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那长长的一声“哦”让杜丽娘的心七上八下。
杜宝死死地盯着杜丽娘的眼睛，冷冷说道：“犬女也绣过一样的作品。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
这话里分明带了刺，杜丽娘避开他的视线，低眉垂眼地回答说：“二十四桥乃扬州名胜，以此作为底稿不足为奇。听您这么一说，想必贵千金也很擅长刺绣吧？”
杜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横眉冷眼道：“不仅是擅长，跟淮南绣娘的针法一模一样。”
这番不轻不重的敲打，让杜丽娘的心揪得更紧了。
这时，狄博也来凑热闹：“早就听闻杜知州的千金擅长刺绣，改日请我们瞧瞧。”
杜宝看着杜丽娘腰间的环佩，杜丽娘顺着他的视线，恍然明白过来，想遮掩已是来不及了。杜宝哼笑一声，回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随后带领官员们离开了指尖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