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杜父选婿
众人纷纷落座。杜宝稍带歉意地说道：“感谢大家今日来给我祝寿，备下薄宴，聊表心意。”桌上都是家常菜，并没有因为日子特殊就多了珍奇走兽。来客们也都知道杜宝生活简朴，不喜欢铺张浪费，再者，他们平日里也是克勤克俭，所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
叶义问喝了一口酒，感慨道：“杜公担任扬州知州已有十年了吧？”
杜宝点了点头，回答说：“整整十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刚来扬州时的情景，真是满目疮痍啊。”说完，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刚来扬州的时候，杜宝看到的都是断壁残垣，经过胡虏的无情劫掠后，扬州繁华不再，只剩下一片凄凉，他的心中悲苦万分。
担任知州十年，杜宝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恢复生产，减轻百姓负担，让经历了战火洗礼的扬州得到了喘息，慢慢有所恢复，尽管如此，扬州城还是没法回到当初的繁荣。
叶义问顺着话头说道：“杜公当了十年知州，关心百姓疾苦，呕心沥血，为扬州的恢复立下了汗马功劳啊，我打心眼里佩服。”
杜宝摆了摆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在朝为官，这本是我份内的事。”
叶义问转变话题，看了柳梦梅一眼，对杜宝说道：“春卿是我很器重的门生，五年前考中了进士，二甲第三。”
杜宝啧啧感叹说：“不错，不错，前途无量。柳官人贵庚？”
柳梦梅一五一十地回答：“下官今年二十二。”
杜宝笑了笑：“这么说来，柳官人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叶义问笑着说：“春卿现在是大理寺司直，这次是来扬州查案的。”
杜宝眼带欣赏地说道：“年纪轻轻，有此作为，可叹可叹！”
他在心里暗暗想道：柳官人文武双全，忠厚正直，是个难得的人才，配得上丽娘，要是两人能成，也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柳官人的家庭条件怎么样。
他和气地问道：“柳官人是哪里人，令尊在哪里高就？”
听到父亲这样问，杜丽娘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料，这个小小的举动却被柳梦梅看到了。
柳梦梅看着杜宝，诚实地回答说：“下官是柳州人，家父原是柳州的县令。八年前，家父家母双双病逝。下官没有兄弟姐妹，五年前，下官带着家仆前往临安，参加科举考试。”
闻言，杜宝叹了一口气：“可惜，可惜了。”
杜丽娘知道父亲是怎样想的，心里冷笑一声。
众人以为他同情柳梦梅父母早逝，其实他感慨的是柳梦梅家世背景不太好，虽然是柳宗元的后裔，但柳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在他看来，柳梦梅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穷书生，无依无靠，一没背景，二没后台，三没父母的帮扶，和丽娘门不当户不对。
他一生做官，勤政爱民，娶了甄氏，没有再纳妾。甄氏出身名门，与魏朝大美人甄皇后同出一派，这让他脸上有光。婚后，夫妻和睦，生活美满，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生儿子，只有丽娘这一个女儿。为此，甄氏也曾劝他纳妾，他都拒绝了。倒不是他有多么专一，而是因为他公务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即便回到府邸，也要挑灯看公文，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应付纳妾的事情。
可是女儿家又不能考科举、当大官，没法光宗耀祖。所以，在选婿的时候，他最看重的就是门第了。他希望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郎君，这样一来，女儿就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不用操心柴米油盐，不会过苦日子，而且说出去，自己脸上也有光，可以光耀门楣。
杨椿有意无意地提到：“官家重新启用了张浚。”
在张浚被罢相后，杨椿、陈康伯、叶义问和杜宝曾多次上书，请求官家收回成命，但无果而终。
杜宝嗟叹道：“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韩彦朴接话说：“这是好事，张浚为人忠耿，主张北伐，希望大宋能够收复失地。”
叶义问点点头，遗憾地说：“可惜前些年遭到奸人秦桧的迫害和打压，我多次上书，都没能挽回大局。”
听罢，杜宝的脸上慢慢阴沉下来：“要不是秦桧，岳将军也不会含冤被杀了。”
就在这时，杜丽娘愤怒地说道：“秦桧这个狗贼，真不是东西！脸上没有四两肉，满肚都是坏心肠！”
正在喝汤的柳梦梅差点儿被呛着，他看了杜丽娘一眼，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杜宝呵斥道：“女儿家不要插话，没规矩。”随后，他带着歉意说道：“犬女不懂礼节，都怪我教导无方。”甄氏也扯了扯杜丽娘的衣袖，警告她。
杜丽娘假装没有看见父亲的警示，继续说：“秦桧就是一个痈疽，毒害了大宋的五脏。秦桧作恶二十多年，谗言佞语，迫害忠良，败坏军纪，要是没有他，大宋早就收复旧土了。”
闻言，柳梦梅的嘴角向上扬起，不禁多看了杜丽娘两眼。
杜宝很无奈，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眼神警示杜丽娘。他着实捏了一把汗，杜丽娘的几句话，破坏了他多年来的苦心教导，他真怕给来客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找个好女婿的愿望鸡飞蛋打。
叶义问倒是满不在乎，哈哈大笑道：“令千金很有真性情。不碍事，不碍事。”
韩彦朴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容：“令千金年纪轻轻，但是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真不愧是杜子美的后裔啊！”
陈康伯也点点头，赞叹道：“敢说真话，是非分明，甚好，甚好！杜公教导得好！”
杜宝带着歉意说道：“三位谬赞，不过是女儿家的无知莽撞，不足为道。”
寿宴结束，夜色四散开来，众人在知州府的门外一一作别。
待来客们走后，杜宝喝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居然当着客人的面插话，胡乱发表意见。真是太没规矩了！”
杜丽娘不服气地说：“我不说话，难道坐在那里当绣花枕头吗？”
这句话立刻引出了杜宝的怒火，他立刻瞪起眼睛，脸上青筋暴露：“你还敢顶嘴。给我回房好好反思，罚你闭门思过七日，不能出府。”
杜丽娘还想说话，立在一旁的甄氏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只能乖乖闭上嘴，委屈巴巴地回了闺房。
灯下，甄氏柔声问道：“家主觉得今日的柳官人怎么样？”
杜宝回答说：“的确一表人材，品行相貌都好，就是家世不好。要不然，我真想把丽娘许配给他。”
甄氏接着话头说道：“家世是挺重要，女人一辈子的富贵全靠嫁人了。”
杜宝点点头：“那就再打探打探，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总会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