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一纸婚书
两位少年漫无目的走在洛都,置身喧闹街市之中,叫嚷声贩卖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卖甜糖小食的商贩举起手中吃食,大声的招呼诱惑着街道上来回穿梭的孩子们。
孩子们欢呼嬉笑追逐,无忧无虑,仿佛一切与他们无关,天底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莫过于追上自己的伙伴。
孩童的追赶玩闹与二人无关,他们已经过了那个肆意奔跑耍闹的年龄,世道开始展露它的无情,像等待长久的饿狼,终于对肥硕的羔羊张凯獠牙。
少年初始愁滋味。
两个人的沉默与出行时的热烈对比鲜明,似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王山君心情低落地说道:“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洛都。”
是的,洛都是大梁国都,是天下最繁华兴盛地方,是上代圣人的传业之地,应该完美、干净,不沾一丝污秽。可今天,他却见到衣衫破旧,举目破败。
也许是伤心于斯院的颓败,或是有感普通人视角下的无奈。
他以为那样的叩拜没有意义,至多也不过是自我心灵的安慰,实在改变不了任何事,或者,他们本身叩求的只是没有意义的麻木。少年有些痛心。
赵漓明显认同这个结论,同时他给出论断:“太肮脏太丑恶,南北墨守不成文的腐朽规则,却是着牺牲最赤诚人的性命。”
“这是修行者的洛都,不是所有人的洛都。”赵漓继续说道。
这里道门众多,是北派中枢,对修行者来说自是机遇,每一位修行者都希望留在这里,弱势的普通人愈发普通且无人问津。
因而,这不是普通人的洛都。
“我现在愈发佩服圣人了,与之前的崇敬不同,我有些同情他,他是鲜活的接近普通的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圣人的结局彰明较著,现今的状况已经说明一切,即使他曾经教授出众多文治武功显著的弟子门徒,即使他当年天地灵运加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可气运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的崛起无声无息,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世间,可在陨落之后,一切死灰复燎。
赵漓和王山君现在更愿意相信圣人已然陨落,他怎么会向这恼人的世道妥协呢
英雄远去,仿佛马车又被拉回开始的圆,陷入永远无法挣脱的循环……
二人不再交谈,沉默着做个繁华的旁观者,这番热闹喧哗之中又该藏着多少心酸难言赵漓不清楚。
……
二位少年回到客栈是在日暮时分,强提着心思吃了些食物,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王山君盘坐床上,运转心法,进行着自己的修炼。
赵漓则取出来行李中的婚书,展开看着那个虽未谋面却耳熟能详的名字,他听到太多次,听的几乎厌烦。
不是厌烦传言中这只骄傲的凤凰儿,而是厌烦世间人的理所当然:人中凤理所当然配人中龙,世人口中白洛清和言云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作之合。据说言云螭甚至因白洛清与皇子生隙,也被传为一桩美谈。
可这样世间传言中两情相悦、又同在南派道门的师兄妹,现在却没有动静,倒是婚书先让自己抢了先,这十分荒唐。龙凤之间可能有一个单相思,或者是二人处成了兄妹,当然也不排除两人相看两生厌可能。赵漓这样想着,不禁感叹不论何时何地舆论八卦误人不浅啊!
少年叠折婚书,收入剑中,这是师兄将剑递给他时,告诉自己的剑的另一用途,剑柄处镶嵌着一块黑色石头,看起来极为普通,但这黑石仿佛能吸纳世间万物,连烛光落在上面也没折射出任何色彩。
师兄说这是很好的纳物空间,下山时师兄放置许多吃食在里面,絮絮叨叨的嘱咐像个送儿远去的老母亲一般,赵漓也不急躁,笑着听师兄介绍每一种食物和药材以及瓶瓶罐罐。赵漓觉得师兄心思这般细密,做个管家的倒是合适。
少年想着那个外愚内智,不露锋芒的师兄,想起他的木讷细心,也想起那个严厉的黑衣僧人,嘴角不由得挂上一抹微笑,漓山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赵漓收起心思,将自己从回忆拉回,开始修行的思考与尝试。
师父说他体脉怪异,是从未见过的异象,灵气很难进入到他的体内,更无法在他的身体中穿行,他的经脉脏腑仿佛忠诚将士固执的阻止灵气的进入,不肯放入一星半点。
赵漓无法洗髓,这个世界仿佛已将他看透,不愿接纳他进入此间的规则与秩序,可他又不愿沦为平凡,尽管更多时候是个修行的观望者。
好在师父有足够多的典籍道法,使得自己能修习一些无需洗髓自照引灵气入体的秘法,虽然以透支身体为代价有着不可忽视的损害,但面对低微修行者总归不至于束手等死。赵漓是乐观的,这已经是挺不错的结果了。
尽管师父说十二岁前未能洗髓,基本与修行无缘,即使后来侥幸洗髓成功也不会走的太远。
不过王忠玄的故事让他感触颇多,他想知道二百多年前这位传奇人物是做过什么,又是如何成功的,这样凤毛麟角的人物是他可能有所借鉴的最典型的先例。
少年看向窗外的夜空,一轮圆月高挂,星斗稀稀落落的铺在黑幕之上,宁静悠远,这是王忠玄曾仰望过的星空,这是他曾立足过的土地,赵漓看不到二百多年前的那轮月,可月光曾真切的撒在王忠玄的身上。
他是否也会如少年这般望月自问,沉思自己的经脉修行是否也会回看自己二十年却未洗髓成功的黯淡过去
一切不得而知,也许他曾经面临的修行困境和赵漓相似甚至相同,但赵漓清楚,有时成功无法复制。正如王山君对自己说的那样,自己终究不会成为下一个王忠玄,他必须成为最想成为的自己。
少年决定早些休息,他有区别于师父的想法与态度,想着明日白府总不应去的太晚,早早拜会也才是了却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