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色油纸伞
戚府自然没有柳府那么大，几眼就能看完。
雨还在下，打湿了柳清嘉的裙摆。
她往前走，目光里闯入一个背影。
背影的主人蹲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件浆洗到发白的衣服在石板上的破坑里洗刷。
这个小坑里的水洗脏了，他在地上四处寻找，在离屋檐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清澈的水坑。
戚暗竹手里拿着衣服，思量一下进到雨里，将衣服放在那个坑里快速摆动。
“咳咳。”戚暗竹以拳抵唇，潮湿的手冰凉泛红。
他还没找到这个新府邸能洗衣服的地方，这个新家很大，比虞县的那个家还要大很多。大家这几日都忙着，自然没有人有闲功夫来管他。
柳清嘉撑着青色油纸伞在远处看着，雨色淡化了她的存在。
戚暗竹身影晃了晃，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双手连忙抓在地上，稳住自己。
他努力的在地上洗衣服，好像要借着这春天的雨水洗掉自己身上破碎的命运。
柳清嘉撑伞悄悄走到他身后，将自己的伞倾斜到他头上。
雨珠从戚暗竹身上落到了柳清嘉身上。
戚暗竹闻到了一抹冷涩香味。
他抬起手，掌心没有接到雨水，可是旁边的水洼里还有雨水滴落的圈圈。
蓦然，戚暗竹向后看去，看到一身祥瑞华服，再往上，是一对极具侵略性又冷淡的狐狸眼。
戚暗竹呆愣，直到柳清嘉眉毛蹙起眉毛才回神。
“柳……咳咳……柳大人？！”戚暗竹望着她，心里一阵窘迫。
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全被柳清嘉看见了。
柳清嘉俯视蹲着的人，眉毛平整似柳叶，鼻子挺巧顺畅，桃花眼含春，m唇不笑也微微扬起。是很乖巧的长相，很容易招人怜爱。
换句话说戚暗竹的长相很戳柳清嘉的萌点。
这是戚府的私事。
她把手中的油纸伞塞到戚暗竹手里。
柳清嘉淡淡地说：“拿着吧。”
戚暗竹受宠若惊，双手握着伞柄。
“不……大人，正下雨你也需要……”戚暗竹把伞高举，企图还给柳清嘉。
柳清嘉提裙往回走，在青灰色雨幕里对他摆了摆手。
戚暗竹站起来，看柳清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四下无人，戚暗竹握着手柄处没散去热意，脸蛋耳朵通红，胸膛里的心脏砰砰乱跳，比刚才有劲儿多了。
柳清嘉回到前厅的时候戚岚已经拿了一沓书回来，几人看见柳清嘉身上淋了不少雨，皆大惊失色。
温玉一个箭步冲到柳清嘉面前，扯下不知谁的手帕擦她额间雨珠：“大人你怎么淋湿了？”
戚岚招呼奴侍去准备热水毛巾。
“柳大人、这、这是？”戚岚十分着急，万一明天柳清嘉生病了那可就遭了，“快去厢房换套衣服吧。”
柳清嘉没有拒绝，跟着人去厢房。
温玉快步跟在她身后，入了厢房，替柳清嘉换完衣物之后才问。
“大人，您的伞呢？”
柳清嘉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给了一个更需要的人。”
温玉想破脑袋也没明白什么是更需要的人，这天下除了女皇和几位皇女皇子之外，谁还能金贵得过柳相。
“帮我查一个人。”柳清嘉又说。
温玉洗耳恭听：“大人吩咐。”
“嗯，查一下戚家不受宠的儿子，应该是庶出。”柳清嘉沉吟片刻道。
住在那么偏僻的院落里，四周奴侍都不见一个，大概是不受宠的庶子。
这就有趣了。
戚岚是如此廉洁的人，交谈下来她也确实能感受到戚岚为人不错，可是为什么对自己儿子不管不顾，哪怕是庶出。这被人知道了不丢脸么，且当今母皇最重孝道和睦，如被政敌发现参她一本，对仕途提升也是不小的影响。
换完衣物出来，戚岚备好了驱寒的姜汤，说什么都要柳清嘉喝了才能走。
柳清嘉端着热气滚滚的姜汤，此时戚南阳离开了。
“戚秘书丞，冒昧问一句，你的衣服都打补丁了，为什么令郎穿得……”柳清嘉脸上扬起抱歉的微笑。
戚岚颇为自豪：“做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些。”
柳清嘉理解地笑笑：“原是如此，逾越了，敢问戚秘书丞膝下共有几个小孩？”
戚岚斩钉截铁回答：“三个。只可惜我小儿子身体不好，一直由我夫郎悉心照料着。”
事已至此，不用再问了。
柳清嘉拜别戚岚，踏上了回府的路程。
到了第二天，柳清嘉成功的鼻塞感冒，躺在床榻上双颊发热神智不清。
温玉赶忙去给柳清嘉请假不上朝，整个相府乱成一锅粥，无事的奴侍站在柳清嘉的房门口，满是焦急往里面张望。
“家主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天呐我好担心……”
“咱们家主是受上天保佑的，府医来了吗？”
“来了来了，早就进去了呢。”
在一片叽叽喳喳中，一个面带皱纹的嬷嬷出现。
“吵什么？家主不要休息的吗？”苏嬷嬷面带威严出现在一众奴侍身后。
奴侍们看到苏嬷嬷都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苏嬷嬷是柳清嘉母亲的贴身侍卫，后来有了柳清嘉就派给柳清嘉，一直陪伴柳清嘉长大，在府中很有话语权。
“下去吧。”苏嬷嬷打发了这些人，抬脚进入屋内。
府医正在写方子，苏嬷嬷脚步轻了些许。
“如何，家主病情严重吗？”苏嬷嬷面容难得的和蔼。
府医：“昨日淋了点雨，加上这几日大人睡眠不稳思虑过度，这才导致春季寒气入体。好在家主身健，喝几贴药，好生休养，不会出现大问题。”
“行，那你下去看着熬药吧。”苏嬷嬷挥手。
府医离开后，苏嬷嬷坐在柳清嘉的床边，掌心摸着柳清嘉的额头，一如她小时候那般。
温玉踏进屋子，苏嬷嬷鹰隼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说吧，昨日家主去了何处，为何淋雨？”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温玉却察觉到了压力。
她不敢隐瞒苏嬷嬷，把昨日的事说了出来，不过隐匿了柳清嘉让她去调查的人。
苏嬷嬷：“下次记得多备两把伞，病一次很伤根本，出了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温玉不敢迟疑：“是。”
苏嬷嬷又向后张望：“花裳呢？”
温玉：“啊，花裳替大人办事去了。”
苏嬷嬷不再问，柳清嘉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柳清嘉生病的消息插了翅膀飞进戚府。
戚暗竹也偷听到下人窃窃私语在议论柳相的事情，听到柳清嘉生病，他的心简直要揪起来了。
戚暗竹回到破败的房子里，从隐蔽的地方拿出一把青色油纸伞在手心摩梭。
都是因为柳清嘉把伞给自己，淋雨走回去才生病。
戚暗竹心里又暖又酸，抱着一把伞，脸贴在伞柄处，心里被掐掉的爱慕之藤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