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依兰旧事，山雨已来

    段风行对师伯的话毫无反应，他脑海中浑浑噩噩，被心障带入当年历练结束，返回依兰城时所看到的惨烈回忆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月流光作为万年灵植发威，满天散落的银色花瓣，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幻梦，猖狂的魔修尖叫着遁逃，倒在地上呼吸几近于无的修士迷迷糊糊醒来，不知今夕。

    只有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倒在血泊中，一个生机全无，一个仅剩最后一抹神识。

    少年满身血色，断剑落在一旁，那双如同天上星辰闪耀的眸子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嘴里再也不会喊出‘师兄’二字，再也不会说出那句……

    ——‘我心悦你’

    段风行跌倒在地，彷佛又回到年少时全族被仇家杀尽的噩梦中，红色的血布满了地面，在父亲颈间，在母亲胸前，他躲在密室中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幕，连移开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段府，将歹人一一杀尽，将他从密室里抱出来，那双粗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

    “从此，你就是我徒弟了。”

    他被抱到依兰城，慈爱的师母，严厉的师尊，多年后他们诞下一个孩子，会甜甜地喊他师兄，会在他带回甜包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跃进他怀里。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这场梦碎了，好像再次碎在数年前，依旧碎在那个小小的躲在密室中的幼童眼中。

    宋城主最后一抹神识走到他身边，轻轻拂过他头的手掌似乎还有当年的温度：

    “风行，师尊要走了，我几年前没能保住你师娘，几年后没能保住阿也，是我无能……”

    段风行将宋也已经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抬头呆呆看着那张衰老了数十岁的面孔：“师尊……”

    宋城主望着失去生机的亲子，眼中浮出一抹悲伤，他怔怔开口：

    “依兰城还有最后一道屏障，是我的师兄，他闭关在月流光禁制内的山壁后，我神魂消散前他必然会醒……”

    “我会请他在我死前将所有修为灌于你身，希望你在我死后，能帮我守住依兰城……”

    他伸手拂过宋也失去血色的脸庞：

    “如果……如果还有一丝希望……就在月流光……”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缓缓从远处走来，宋城主露出个微笑，天空中暮色夕阳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34;宋某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依兰，唯负妻与子……&34;

    “风行，你要小心妖族和魔修……”

    一阵风拂过，那道伫立在依兰城几百年的身影消失于天地间。

    “不！！！”段风行朝着那个身影伸出了手，指尖划过了空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窒息般的痛苦和悔恨席卷了他，在心中如同困兽般嘶吼着。

    老者走到段风行面前，低垂着眼张开掌心，庞大的灵力汇聚，秘术勾连着宋城主和段风行的身体，灵力倒转的刹那，不亚于剥皮抽筋，连神魂都差点被碾碎般痛苦。

    段风行却只是抱住宋也的尸身，望着师尊消散神魂的位置满脸迷惘，彷佛五感都随二者逝去消散了。

    ……

    “这位尊者说得对，月流光反正撑不过百年，封印迟早是要打开的，段城主如若就此放手，我妖族必有大谢。”

    一个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将段风行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目光谨慎看着妖族封印另一端浮现出的身影，那是个白色女子，眉眼生的妩媚多情，妖异异常，正姿态傲慢地看向这里。

    宋师伯冷哼一声：“小小元婴，口气倒是不小。”

    白发女子脸色一僵，脸上浮出几片羽毛又隐没下去，半晌满目怒火瞪视着他们：

    “你们以为这次还能挡得住我们吗？”

    她望着段风行二人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娇矜地开口：

    “魔老，还请您动手吧！”

    “桀桀桀，小丫头倒是长得不错。”

    一个黑衣影子如同鬼魅般闯了进来，他全身被黑袍笼罩，手上握着把尖刀，刀上血气澎湃，似有无数冤魂哭嚎。

    “天魔殿……”段风行看着那把刀皱紧眉头，当看到对方手上昏迷的少年时更是瞳孔一缩。

    宋也从昏昏沉沉的黑色梦境中醒来，就看到师兄和师伯站在远处看着自己，他猛然想起晕过去前的事情，大声叫道：

    “师兄，小心魔修！”

    魔老将他丢在一旁，口气中充满了嘲笑：

    “‘少城主’不必喊了，今日便是依兰城破界之日，如若你们交出尊上想要的东西，说不定还能留个尸！”

    宋也一个翻身站到师伯和师兄身边，手中灵剑出鞘，枯荣剑意瞬间笼罩在剑身上，带来几缕秋风萧瑟的杀意。

    宋师伯将两个小辈护在身后，眼神死死盯着魔老：

    “天魔殿好大的手笔，居然舍得派出炼虚修士来对付几个小辈……”

    结界后的白发妖族女子听闻此言挑眉，她的声音宛如黄莺，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态度：

    “炼虚便是舍得了？此与我妖族共行大事，莫说炼虚……哼……”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股冲天魔气笼罩在城主府上，彷佛有魔神在天边窥视，带来无尽压力。

    段风行脸色大变：“合体期！居然殿主亲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魔老大笑，手中赤刀血气蔓延，用看砧上鱼肉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宋师伯叹了口气，手中拐杖徒然裂开，一柄清婉如秋水的长剑从中浮出：

    “依兰城与天魔殿还有前任城主的血海深仇，今日便来讨教！”

    话音刚落，便抽身上前与魔老战在了一起。

    阴暗处跃出数个元婴期并一个化神期魔修，很快与段风行、宋也纠缠在一起。

    白发女子见状，掌中浮出一盏明灯，磅礴的妖气在其中涌动，引动封印震颤，月流光周身灵气疯狂抽动，抵挡着那股即将冲破结界的妖力。

    宋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段风行一掌拍开面前的魔修，看到这一幕飞身上前搂住宋也：“师弟！”

    宋也对这浑身剧痛不明所以，手中长剑几乎拿不稳。

    半空中魔老急速躲开刺来的一剑，心中唾弃这老东西果然难对付，他疑惑望了眼上空，不明白尊上为何还不降临。

    莫不是为了看他表现？

    魔老咬牙，血刀与长剑撞在一处，魔气与灵气翻滚，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听到旁边段风行的惊呼，他眼珠微转，猛然斩出一阵阵刀气，抽身站在高空中大笑起来：

    “‘少城主’还要继续为依兰城而战吗？宋家欺你负你，不仅把你当作镇压封印的阵眼，千年后还要把你当作养魂的容器！”

    “醒来吧，月流光！莫不是真被一个小小修士的记忆欺骗了？”

    宋也身形一顿，脑海中彷佛触动了某个机关，碎裂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他僵硬转头，对上段风行痛苦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