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为咱们是女人
第二日,小蝶给了刑昭昭一块点心,一碰就掉渣的酥皮包裹着细腻的绿豆沙,是很寻常的绿豆饼,可对她们来说却是十分稀罕的珍品。
刑昭昭打开包点心的帕子,点心的甜香弥漫开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自己昨日对小蝶说了那样的话,小蝶大约以后都不会再理睬自己,毕竟以前她好好跟小蝶说话的时候,小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你以前没吃过吧。”小蝶脸色苍白,声音也较平常虚弱了两分。
刑昭昭老实的摇头,点心这种奢侈的东西,她也只见表哥夏元吉吃过几次,不过她有些好奇,“你哪来的?”这里的人跟院监请假也能出去,但像小蝶这样的孩子是不允许的,毕竟福田院也要为孩子们的安全负责。
听见询问,小蝶不自在的别开脸,眼神闪躲道:“给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问题。”
刑昭昭这时才发现小蝶的异常,“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伸手去摸小蝶的额头,小蝶扭开身体想要躲避,却不知怎么没躲开,下一刻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她汗津津的额头。
“出这么多汗,你是冷吗?”刑昭昭不解,膳堂里的温度高得让人汗湿重衣,可小蝶的额头却似捂了一块寒冰。
“我没事。”小蝶挣扎着退后,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刑昭昭却握住的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结果小蝶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再不敢乱动。
“你怎……”刑昭昭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去钳制小蝶,她只是抓住她不让她乱动,没想到却让她痛得红了眼睛,脑中还没想明白,手已经自作主张的拉开了小蝶的袖子。
粗布的蓝色袍子下,瘦得没二两肉的细弱胳膊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瘀伤,有些是被掐出来的,有些是被绳子捆绑出来的,有针眼,还有一圈血肉模糊的齿痕,这种齿印刑昭昭在小蓝一动不动的尸体上也看到过。
刑昭昭吞下几欲溢出喉间的惊叫,她默默拉下小蝶的衣袖,这是她管不了的事情,她一个父母无靠的小孤女,自身都难保,又哪里有余力去帮人。
这样说服着自己,她咬着嘴唇转身去洗菜,动作都较平常粗暴了许多,只觉得有汹涌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有痛恨、有委屈、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气恼。
“昭昭姐姐,这个绿豆饼可甜了,你尝尝吧。”
她就算是白痴也知道了这绿豆饼是哪里来的,胸中的情绪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猛然转身抓起桌上的绿豆饼狠狠的扔到地上,酥皮如雪花飞溅,星星点点散落一地。
“哎——”小蝶心疼的急忙蹲下身子去捡,也顾不得满身的不适,她小心的捡起摔碎的饼,一脸惋惜的吹去上面的灰尘,“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
刑昭昭再也绷不住了,她捂住自己的脸慢慢蹲下来将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眼泪从指缝肆意的涌出来,她哭得伤心又压抑,只觉得事事都不如意,可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昭昭姐姐,都过去了。”
反倒是小蝶柔声的安慰她,听到小蝶说的话,刑昭昭哭得愈发伤心,哪里就这么过去了?过不去的,只要还呆在福田院,总会再看到这样的事,或许下一次去领绿豆饼的人就是她自己。
“一大清早哭什么丧?也不嫌晦气。”范大婶一进膳堂就听到了哭声,然后就看见了小蝶手里的绿豆饼,她厌恶的别开脸,然后对着小蝶粗声道:“你回去吧,今天不用你帮忙。”
范大婶积威甚久,小蝶不敢反驳,捧着残破的绿豆饼,默默的拖着艰难的步伐走出了膳堂。
范大婶也不理刑昭昭,自顾自的开始洗手做羹汤,等到刑昭昭哭得累了,她才冷笑道:“看到了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能走就赶紧走。”
“大婶,为什么咱们的日子这么难?”刑昭昭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问道。
听到问话,范大婶切菜的手一顿,隔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咱们是女人。”
“女人又比男人差什么呢?”她是真不明白,可又觉得范大婶的话直中了要点,似乎身边所有的女子都比男人活得更艰难、更多苦难。
范大婶居然认真的思考了刑昭昭的问题,末了她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这个世道是男人说了算。”
这时小雨急匆匆的进来,一进门就跟范大婶道歉,说她今天起晚了,以为会得到一顿骂,结果范大婶什么话也没说,她这才发现刑昭昭在哭,却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的开始找活做。
等到大家都用过早膳,刑昭昭忙完膳堂里的活,正准备偷偷给小蝶煮碗红糖鸡蛋水补补气血,却见钟离尘笑眯眯的来找她,给她送收蝎子的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赖着不给,昨天有点事,我托别人来送药,今天得空一早就过来给你送钱。”
刑昭昭如见大救星,她忙牵着钟离尘的手,“钟离大夫,你来了真好。”说罢拉着她去了小蝶的房间。
她还是头一次来小蝶她们的房间,小蝶和小雨还有七八个孩子住在一起,大大的通铺上她缩着身子躺在角落,房间里吵吵闹闹,她睡得并不安稳。
“小蝶,我带大夫来看你了。”
小蝶闭着眼睛没有动,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
此时天光大亮,不似一早在膳房那般昏暗,刑昭昭才看到小蝶的脸色有多差,福田院里本就吃得寡淡,小蝶平素就是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此时青白之色盖住了她脸上的黄色,连嘴唇上的血色都消失不见,只剩苍白。
“她怎么了?”钟离尘看着乱糟糟的房间,这群孩子个个又瘦又脏,空气里还有挥不去的尿臊味,熏得人头疼。
“她……”刑昭昭也不知具体的事,不敢乱讲,正在张望寻找小雨,就见小雨端了盆水进来,见到她们俩眼神亮了一下,“昭昭姐姐,小蝶她发烧了。”她端来水就是想给小蝶擦擦身子降温。
一旁的钟离尘熟练的将手指搭在小蝶的脉博处,然后慢慢拧起眉毛,“她受伤了吗?为什么会血虚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