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吵架赢了,挨打
“你这孩子,如果你肯乖乖嫁给牛二,哪里还会有这些是非。”夏旺自门里出来责怪道。
他的话语也将刑昭昭自回忆中唤回,她眼中迷惘未褪,有些困惑的望着老好人一般的夏旺,“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夏旺怒她不够争气,“明天舅舅带你去牛二家,你乖乖跟他服个软,做了他的婆娘,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自是再没人说了。”说罢就想拉她回家,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给冯氏一个消气的理由。
冯氏明明早已经跟夏旺讲明了利害,可现在他话里话外还在袒护刑昭昭,她不由火起正准备开骂,然而不等她说些什么,刑昭昭微微侧身躲开了夏旺伸出的手。
“舅舅,我做错了什么?”刑昭昭清冷的嗓音如含了碎冰一般,她突然想知道,阿娘是不是也曾如她现在这般绝望。
“你…… ”夏旺语塞,在他迂腐至极的观念里,出了这种事,不管女儿家有错没错,既然名节已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那人,将这事捂下来。“你已失了清白,快不要胡闹,惹人笑话。”说罢又去拉她,却再一次被刑昭昭躲开。
“我是清白的。”刑昭昭一字一句的强调。
她三番四次的忤逆,也让夏旺心头火起,“女子沾衣裸袖就为失节,你那日衣衫不整的回来,哪里还有清白可言?便是村中族老抓你去沉塘,你也不冤,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清白。”
刑昭昭又想起青衫的少年,他问她:“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养的鹅,你该怎么办?”
此时她脑中一片清明,她朗声道:“做错事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抓我去沉塘?”
夏旺气她冥顽不灵,也提高了音量,“你失了清白?”
她却是不懂,“是我自己愿意的吗?”
“你…… 是你自己命不好,既然失了清白…… ”
她平静的打断夏旺的话,“舅舅,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养的鹅,你该怎么办?”
夏旺一怔,讷讷顺着她的话道:“既是冤枉,我理他做甚。”
刑昭昭幽幽一笑,“原来舅舅也知道这世上有冤枉一说呀。”
黑暗中传来邻人的低笑,夏旺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这是两回事。”
刑昭昭也不生气,只是心平气和的问他,“哦,怎么就两回事?”
旁人的笑声愈发大声,夏旺怒道:“你…… 你忤逆尊长,真是不孝。”
对于夏旺扣给她的帽子,刑昭昭也不气恼,只是又问了一遍,“舅舅,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养的鹅,你该怎么办?”
少女眼神亮如星辰,似是照见心底的晦暗,夏旺有些别扭的别开脸,“我…… 我赔他一只好了。”
刑昭昭轻声笑道:“呵,你难道不该剖开肚子给他看,让他看清楚你是被冤枉的吗?”
夏旺被她言语里的血腥场景恶心到皱眉,下意识就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剖开自己的肚子去自证清白?”
“对呀。”刑昭昭笑容愈盛,似一朵洁白芙蓉盛放于幽暗夜色,“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去嫁给伤害我的人渣,来证明我的清白?”
夏旺被问住,黑暗中的笑声里只剩讥讽之意,他不由恼羞成怒,“闭嘴,这根本是两回事。”
即便知道自己与舅舅不过是鸡同鸭讲,可刑昭昭年轻气甚,于是又道:“那我换个问法,如果你是女子,也遇到这种事,你要如何?”
“要么嫁人,要么死,还能如何?”夏旺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居然将他一个七尺男儿比做女人,更令他生气的却是刑昭昭不懂他的苦心,“我做舅舅的,难道能眼睁睁看你去死?女子要讲三从四德,你看看你占哪条?你还真不如你娘听话,她…… ”
刑昭昭没有想到,夏旺居然有脸提她娘,她娘一生的不幸全拜夏旺的迂腐所赐,他现在却还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洋洋得意。
思及此处,她的冷静瞬间崩溃,“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你把她送给刑三儿那个酒鬼、赌棍、人渣,你看着她挨打却一言不发,但凡你能到刑三跟前说一句话,刑三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我娘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苦。”
啪——
夏旺抬手一巴掌甩在刑昭昭脸上,打得她脸猛的偏到一旁。
“子不言父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罢他又高高举起了手,刑昭昭却转过脸抬高下巴望着他,“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嫁牛二那个人渣。”
“你…… 你…… 你…… ”夏旺迂腐守旧,却并不是会动手打人的男人,刚才那一巴掌,也只因被刑昭昭戳到痛处才恼羞成怒。
此时他掌心火辣辣的疼,胸中的怒气已消大半,这巴掌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昭昭,我是你的亲舅舅难不成还会害你吗?”他悻悻的放下手,重又改回语重心长的嘴脸。
刑昭昭揉揉被打的脸颊,眼中神色仍旧冰冷,“我娘这一辈子还不够惨吗?”
“你…… ”夏旺再次语塞,“出嫁从夫,你让我怎么管她?若她自己争气一点,拢住你爹的心,你爹又怎么会打她?”
刑昭昭突然觉得自己像在跟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在吵架,特别没意思。
“对对对,是我娘没用,你一点错也没有。”
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里的奚落,夏旺更觉得面上无光,他只想赶快结束争吵,于是拿出长辈的气度,“好了,回家吧,莫叫人看笑话。”
冯氏见甥舅两人吵架,夏旺还动了手,心中暗自欢喜,以为两人吵崩了,便更有理由不让刑昭昭进门,没想到她那个窝囊废夫君,却先退了一步。
“我看谁敢?”她忙上前将夏旺推回院中,自己堵在门前,“昭昭,你如今人长大了,翅膀硬了,心里的盘算也多了,既然你不听你舅舅的话,那我们也不能继续养着你。”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却有看不过的邻居在暗处发声,“将小姑子骂得一文不值,用起人家的血汗钱来却从不手软,每月拿人家那么多钱,也不知哪里的脸说是帮人养着一对儿女。”
都是多年乡邻,谁家的情况还不是知根知底。同是种着几亩薄田,凭什么夏家能供个学生,还不是昧下了夏晴按月送来的银子。他们说是帮夏晴养孩子,可村里谁不知道刑家姐弟的日子有多凄凉,永远穿着夏家人不要的旧衣,做着与他们年纪不符的活计,还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
冯氏哪是吃亏的性子,闻言跳着脚的开始骂街,“杀千刀的赵老婆子,你别以为天黑我就听不出来你是谁,你觉得这是好差事,你把这对拖油瓶接家里去呀,省得我月月倒贴还不落好。”
赵老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既然敢开口,也不怕冯氏,闻言忙道:“好呀好呀,至少我老婆子不会做那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没脸事。”
“你算哪根葱,把我们承毅交给你,我还怕你把他卖给人牙子呢。”冯氏可不想失了刑承毅这棵摇钱树,自然也不会跟赵婆子吵下去,她儿子明年可就要乡试了,到时候要花不少钱呢。
“哼,又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真是不要脸。”赵老婆子顾及着边上还有小孩子,终究没讲太难听的话,但谁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都忍不住哄笑。
泼辣如冯氏也觉得脸发烧,她不再理会邻居,只想快快解决刑昭昭的事,于是语气强硬道:“只要我有口气在,你就休想再进我夏家门。”